欢喜
竹玥消失後,蔺昭的柴刀直接抵住陈涩的脖子。
她用力喘息,努力消化脑海中的复杂情绪,财迷怎麽会是陈涩呢?
借着暖春楼的火光,蔺昭第一次认真端详面前这张布满伤痕的青涩脸庞,眉毛乌黑,一双尚未沾染情色的桃花眼。
蔺昭心中轻颤,她完全无法将眼前的少年和心狠手辣的嗔花楼陈涩联系在一起。
似乎见她迟迟未说话。
陈涩失落一笑,张嘴吐出一口污血:“冯晓花,你害怕我吗?”
说完,陈涩猛地举起手中的珠钗,慌张的蔺昭急忙将刀口用力抵住陈涩的脖子。
少年纤细的脖子瞬间渗出血珠,陈涩的眼梢发红,缓缓流下泪水,他用力地擡头,脖子随着身体的动作挺向柴刀,蔺昭一愣连忙收回柴刀。
一眨眼,陈涩轻轻放下手,那支老气的珠钗稳稳地插在蔺昭的发间。
蔺昭微微低头,感受到头上珠钗的重量,急忙扯开陈涩的手说道:“我不是冯晓花,我对你们的纠葛不感兴趣,我只是想通关。”
说完,蔺昭取出怀中的七重梦镜子,用手沾染陈涩流出的血,涂写发光的七重梦镜面。
周围十分安静,似乎只有陈涩伤势过重的呼吸声。
“我有时候觉得你是她,有时候我又知道你不是,”陈涩艰难地说着,眼睛紧紧看着蔺昭的脸,“我只是觉得好幸运。”
蔺昭馀光扫过陈涩,冷脸问:“幸运什麽?”
“幸运,能在这麽多年後,再在幻境里见你一面。”陈涩目光灼人,随後自嘲地笑了,泪水混着血融在他的脸上,十分狰狞。
蔺昭握着镜子的手有些许迟疑,这是她知道对方是陈涩之後,头一次想听他说话,可她心里依旧恐惧这个人。
一个在浮生界作恶的家夥,在七重梦里怎麽大变样了。
顾不上这麽多,蔺昭低头在镜面写下欲字,一瞬间,她再次被镜子烧伤,又答错了。
“这次的幻境是以我生前的经历幻化的,我知道答案。”陈涩伸手拉住握紧蔺昭的衣角,努力支撑起身子。
看着陈涩半死不活的样子,蔺昭心中犹豫,任由对方用手指沾血。
“还没问你,你叫什麽名字?”陈涩小声询问,指头在镜子上一横一竖,血红色的字在镜子上成形。
剧烈的光芒从镜面爆裂开,周围的场景突然如梦幻一般,虚浮飘渺,看不真切。
这一关的七重梦考核,答案竟是喜字。
这是蔺昭万万没有想过的,她看向陈涩,轻声开口:“为什麽是喜字,明明这个幻境很痛苦。”
天寒地冻,幻境里的每个人都过得悲惨,怎麽会是喜字。
看到蔺昭呆呆的样子,陈涩的唇角勾勒一丝得意,像是终于等到她的提问,他轻轻道:“因为能够再次遇到冯晓花,我欣喜若狂。”
话音落下,镜面吞噬掉喜字,艳丽的彩色光芒将蔺昭紧紧裹住。
陈涩脸上的疤痕消去,青涩模样长开变回蔺昭曾见过的样子,青黑的桃花眼,眉宇有一股黑气。
只是他的眼睛紧紧阖上,像是再也睁不开了,胸前被紫丝掏中的灵核,彻底碎裂。
蔺昭看着周围的光芒,脑海的念头微动,凑到他耳边低语:“我叫蔺昭,刚刚冯晓花在心里告诉我,她听到你的道歉了,但是她说不会原谅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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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涩,是地下娼寮当娈童养的,自他有意识起,就从其他人身上学了些杂七杂八的技艺,都是些讨好客人的伎俩。
那天,他第一回伺候客人,便得罪了来享乐的匪头子,那人长什麽模样,陈涩已然记不清,只记得那人眼射怒火,一脚将他踢下床,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因为有旁人的求情,所以匪头子只是拿冰冷的刀子划花了陈涩的脸皮身子,似是见他神志不清才停手,套了件破衣裳便将他扔到雪地之中。
他伤势很重,躺在雪地里动弹不得,头一次,他看到漫天的雪花混着零碎的星辰闪烁,他看得很远很远,仿佛能看到他生命的尽头。
他甚至有些忘记了冷,感觉浑身发热着火,奈何动弹不了,不然他一定会一脚踢开身上的雪被子。
正当他要睡去时,一名胖胖的女人用衣服裹紧了他。
他太疼了,只是轻轻挪动,都仿佛要了他的命,他看着年长的胖女人,对方有一张温柔的圆脸,两个酒窝俏皮可爱,女人叫冯晓花,因她的怜惜,陈涩的小命才得以保住。
那年冬天,冯晓花将所有的脏活累活全干了,一双手长满冻疮,烂得没法看,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他买药。
陈涩冷漠的心里终于有了些许感动,他想着,将来他要牢牢掌控整座暖春楼,让冯晓花吃香喝辣的,所有人都得给冯晓花好脸色。
陈涩知道,他和冯晓花的追求不同,冯晓花只想着赎身离开,他却想要争些东西,证明什麽。
在冯晓花的悉心照料下,他康复了,脸上几乎没有留疤,他仗着模样俊俏讨喜,终日混迹在暖春楼的姑娘堆里,只有冯晓花会念叨着领他回屋,拿着味道熏人的老书,叮嘱他好好读书写字,将来到药铺子里当学徒,日後争取做个药房先生。
冯晓花教不了陈涩几个字,终日只能在後厨累死累活,他知道,按她的法子,这辈子都赚不够赎身的钱。
日子一长,陈涩嫌弃冯晓花啰嗦,他转而将目光放在管事和鸨母身上,因为他够机灵,不出两月便成了鸨母的干儿子,替管事干些见不得人来钱快的勾当,那些逃跑的姑娘,若是被管事的抓回来,会被卖到更差劲的地方,陈涩和打手就负责押送那些姑娘,从中吃点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