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透,霜色未褪。
西阁静得像一口深井,连檐角铜铃都沉睡未醒。
虞妩华已立于窗前良久,素手轻抬,将那册《梦录·卷》缓缓展开在晨光之下。
纸页泛黄,墨痕隐匿,仿佛只是寻常旧记,可当斜阳一寸寸爬过纸面,那些被热意唤醒的字迹便如血渗出——
“初三夜,鼓信三停,未接撤令……”
“初四寅时,帅旗焚,全军溃。”
指尖抚过残文,她眼底无波,心却早已翻涌成海。
那是母亲死前最后七日的边关急报,是虞家忠骨被烈火吞噬时无人知晓的真相。
当年赤翎营奉诏驻防北境,三万将士枕戈待旦,等来的不是敌袭警讯,而是自家帅旗突遭焚毁、主将阵亡的消息。
军心大乱,群龙无,终陷埋伏,全军覆没。
可他们至死都不知——那一场火,并非叛军所纵,而是来自朝廷中枢的一道密令。
她闭了闭眼,唇角微扬,低语如刃:“不是我不守规矩,是他们先烧了信。”
白芷立于身后,垂不语,只觉主子声音轻得近乎温柔,却比寒霜更冷。
半晌,虞妩华收起书册,递还暗格。
她转身整袖,眸光清亮如洗,再不见方才的阴翳沉痛。
“传崔司香。”她道,“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一个时辰后,内造坊偏殿。
崔司香捧上一只青瓷小罐,揭开盖,其味清淡几不可闻。
“按您的方子配的,以松脂、枯叶灰与铁屑精炼而成,混入膏体后遇体温则缓释气息。凡曾在北境戍边者,皆能辨出——那是战旗焚烧那一夜,风里带的味道。”
虞妩华接过瓷罐,轻轻摩挲封口,笑意渐深。
“很好。把这批‘驱寒膏’,全都换进今年节礼送往各营的老兵手中。”她顿了顿,嗓音轻若耳语,“尤其是……曾属赤翎营的那些人。”
崔司香低头应是,退下无声。
三日后,秋阅大典。
校场之上,旌旗猎猎,甲胄如林。
三千禁军列阵齐整,刀枪映日,杀气凛然。
萧玦身着玄金龙袍,登高台而立,目光扫过全场,威压摄人。
他今日心情颇佳。
昨夜柳党呈上密函,言虞老将军暗中联络旧部,意图复起,证据确凿。
若此事坐实,便可名正言顺铲除残余势力,彻底肃清华京隐患。
他甚至已在心中拟好旨意,只待今日阅兵之后,顺势难。
然而就在此刻——
一阵风掠过校场。
细微难察,却似有若无地携来一丝气味。
起初无人注意。
直到一名鬓斑白的老卒忽然动作一滞,鼻翼微动,继而瞳孔骤缩。
他猛地抬头四顾,像是在捕捉什么早已远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