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林西棠的心猛地一紧,“几袋糙米”“京中贵人”“买卖”几个字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顾不上许多,翻身上马,朝着喜乐奏响的方向疾驰而去。
吉庆街上人来人往,不远处的宅院门前挂着大红灯笼和绸缎,好不喜庆。林西棠将马拴在附近客栈的木桩上,整了整衣襟就往里走去。
他刚跨进门槛,就有一名穿着喜庆的下人迎上前来,笑着问道:“贵客,您快请进。”
林西棠心中暗忖,想来今日来访客人颇多,这下人也分不清谁是谁了。于是他端出在京中的气质,略一点头便大跨步往里走去。
随着啓州城近年来女子地位的提升,成亲风俗也较之几年前开化了许多。如今新婚男女成亲之日,新娘不必再以盖头覆面,反而可以大大方方直面衆位宾客。陈双到底是个传统女子,所以她选择遵循旧制,仍盖着盖头与宋山拜堂成亲。
林西棠轻手轻脚地进了正厅,一直在关注着此事的宋策见到他的身影,不由紧紧握住柳婉瑶的手,微微一笑。
“夫君,怎麽了?”柳婉瑶柔声问道。
“娘子,去年我曾听你无意提起,你可是有一胞兄,早年与他失散了?”宋策问。
柳婉瑶闻言一愣,眼神微暗道:“确有此事,只是……我却不大记得哥哥是何模样了。”
宋策喉头滚动,目光锁定厅角林西棠渐渐走近的身影,低声道:“娘子,你瞧,我恍惚间竟觉得这位白衣公子眉眼与你有几分相似。”
柳婉瑶呼吸一滞,猛地擡眼望向林西棠的方向。温暖的阳光在那人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这张脸……与她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悄然重叠了。
此时,站在厅角的林西棠对此事一无所知。他目光扫过满堂宾客,心跳如擂鼓,只盼能在人群中寻到妹妹年幼的影子。
正厅梁上垂着缕缕红绸,映得满堂红。林西棠的目光被厅前一位做妇人打扮的蓝衣女子吸引,那背影,竟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他屏住呼吸,刚要擡脚上前,却听一旁的喜婆高声唱道:“新人到!”
林西棠被骤然涌来的人群挤得踉跄一步,只能踮着脚往里张望。只见宋山身着喜服,牵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缓缓朝厅中走来。
他死死盯着新娘清瘦的身影,心中默念着妹妹月儿的名字,神色间难掩激动。当新娘走过他身前时,一阵微风恰巧掀起盖头的一角,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
那脖颈处,似有一块陈年旧伤。林西棠隐约记得,妹妹年幼玩耍时曾磕伤此处,也留下了类似的疤痕!
想到这儿,林西棠的呼吸瞬间停滞,再也顾不上礼数,冲上前去。他眼眶微热,伸手拽住新娘的衣袖,轻声唤出妹妹的名字:“月儿!”
林西棠这一堪称冒犯的举动,使得厅中衆人皆愣在原地。
一旁的新郎官宋山脸色一沉,将陈双拉到自己身旁,怒喝道:“你是何人?竟在我成婚之日如此放肆?”
林西棠却不管不顾,径直上前掀开了新娘的盖头。红绸飘落,露出了一张娇艳但却全然陌生的脸。陈双猛地擡眸,眼中满是惊愕与慌乱。
“你……你是谁?”
林西棠愣在原地,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作失望。他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脚步虚浮便要往外走。
宋山示意下人将林西棠紧紧抓住,随即冷哼道:“这位公子,你今日闯我喜堂,坏我大婚吉时,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故意来此找茬?”
林西棠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方才自己竟昏了头,举止莽撞坏了人家喜事。他看着满堂宾客投来的异样目光,瞬间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
须臾,林西棠拱了拱手,艰难开口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在下……我认错人了。”
“认错?”宋山语气中满是怒意,“这偌大的喜堂,你偏偏掀了我娘子的盖头说是认错了人?你且问问,在座的诸位谁信?”
周围宾客见状也开始窃窃私语,与宋山交好的郎君们自然看不惯林西棠如此冒犯,高声道:“对啊?谁信?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林西棠急得额头直冒冷汗,他努力平复着心中情绪,对着新婚夫妇深深行了一礼,羞赧道:“实在对不住公子,我胞妹多年前与我失散,我寻她许久。方才见尊夫人似与我妹颇为相像,一时心急,这才……还望公子莫怪,我愿承担一切後果。”
他说得诚恳,眼中亦满无奈。
宋山看着林西棠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想到今日是自己与双儿的大喜之日,宋先生和夫人又在前排观礼……他犹豫了一下,最终示意下人放开林西棠,冷声道:“罢了,今日大喜,便饶你这一次。”
“公子胸襟,西棠平生罕见。”林西棠再一行礼,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快步离开了。
此时,坐在前排的柳婉瑶紧紧绞着手中锦帕,见林西棠从厅中离开,霍然站起身。她的衣袖扫过身旁的矮几,茶盏轻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娘子,走吧!我陪你去。”宋策伸手扶住柳婉瑶,对着宋山略一点头,便牵着柳婉瑶的手离开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