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的剑尖还在微微震颤,那道灰白雾气中的人影静静立着,左手抬起,掌心朝外,右手持断剑斜指地面。风从林间穿过,吹得他衣角轻动,却没有出一点声响。
青禹没有再向前一步。他闭上眼,指尖缓缓贴上眉心,一缕淡绿色的光自指腹渗入,沿着经络游走至识海边缘。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暴雨倾盆的山崖边,断臂老者拄着铁木拐,将一柄残缺的短剑插入泥地。他说:“剑修不靠剑锋,靠的是脊梁。”
那时他还小,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记得雨水顺着那人冷峻的侧脸流下,眼里却燃着火。
老者转身,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拍了拍他的肩:“你若能活到三十岁,再来谈剑。”
如今十年过去,他终于站在了这一幕重现的地方。
雾中人影忽然动了。他缓缓放下左手,转而将断剑横于胸前,做出《残剑诀》起势第一式。动作极慢,却带着千钧之重。
青禹猛地睁眼,双膝一屈,跪倒在地。短木剑被他横托在双掌之上,举过头顶,额头几乎触地。这是当年拜师时行过的礼,从未有人让他再行一次。
可此刻,他必须这么做。
“师父。”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雾气骤然收缩。那道身影开始变淡,轮廓模糊,仿佛随时会散去。但就在消散前的最后一息,他抬起了右臂,断剑轻点而出——目标不是青禹的胸口,也不是丹田,而是他的眉心。
一点寒意落下,不痛,却直透神魂。
青禹身体剧震,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面前的焦土上。但他没有抬手去擦,只是死死咬住牙关,任由那股冰冷锋利的气息刺入识海深处。
刹那间,整部《残剑诀》在他脑海中完整浮现。
不是招式图谱,也不是口诀文字,而是一种“感觉”——像是寒冬里劈开冰面的第一斧,像是黑夜中划破天际的闪电。每一式都带着决绝之意,每一段流转都蕴含护道之心。它不追求杀伐,也不贪恋力量,只为守住心中那一寸不容侵犯的清明。
当最后一式“归鞘无痕”在他神魂中落下时,青禹整个人瘫软下去,全靠双手撑地才没倒下。他的呼吸粗重,额角青筋跳动,体内灵力翻腾不止。木系灵根自运转,藤蔓般的绿光缠绕四肢,稳住即将崩裂的经脉。
秦昭月站在左侧,眉头微蹙。她能感觉到那股剑意的纯粹,像是一块未经打磨的寒铁,坚硬、冰冷、不容妥协。这种气息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她没有动。
青绫也在看着。她的眼中泛起一丝青焰,不是攻击,而是共鸣。她感知到了那把断剑背后的意志——那不是执念,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沉静如山的坚持。哪怕身死道消,也要留下一点火种。
雾气已经快要散尽。
那人影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手持断剑,依旧挺立。
青禹艰难地抬起头,嘴唇颤抖了一下,低声道:“您说过……剑断,道不断。”
那人影似乎顿了顿。
然后,他缓缓抬起左手,做了个手势——是收剑入鞘的动作。
接着,整个人化作无数光点,随风飘散。
没有轰鸣,没有回响,就像一阵风吹过枯叶堆,悄无声息地走了。
但青禹知道,他没真正离开。
因为他能感觉得到——有一道极细极韧的剑意,正盘踞在他的识海边缘,安静地蛰伏着。它不像灵力那样流动,也不像神识那样清晰可辨,但它存在,真实不虚。
他试着引导它沿任督二脉游走一圈。当剑意经过命门穴时,地下突然渗出一缕黑气,如同毒蛇吐信,直扑脊椎。那剑意立刻反应,化作一道屏障挡在前方,只轻轻一震,黑气便如烟消散。
青禹松了口气,慢慢盘膝坐下。他将短木剑收回腰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闭目调息。
秦昭月这才走近两步,低声问:“你还好吗?”
“还好。”他睁开眼,嘴角还沾着血迹,却笑了笑,“就是有点累。”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她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