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忽然有点想哭。
——不行了,太感性了。
他发现自己最近的情绪很是奇怪,常常是毫无征兆就要大笑,又毫无征兆觉得难过。李暮云总在唾手可得的位置,兢兢业业与他呆在一起,可越是这样,他越感觉两人距离遥远。
有时候他觉得,他们之间明明没什麽阻碍,他们想在一起就可以长久地在一起啊,李暮云对自己那麽忠诚,自己又是那麽喜欢对方。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为什麽,在这样饱满甜蜜的时刻,他的心中总是空空荡荡,兀自神伤?
有太多为什麽了。
这些为什麽多到让孟回无法思考,只剩苦闷。
“我滚烫而失去了方向,缠绕着那风中依稀的灯光,没有了选择,你让我流浪。。。。。。”
。。。。。。。。。。。
一直到凌晨五点,衆人实在是熬不动了,这才准备散夥,期间又喝了不少酒,气氛更加感性,临走前,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大家三三两两开始互相拥抱,这真是孟回很不愿意见到的场景。做他们这一行的,一年最少两次要经历这种时刻,不管关系好坏,这麽多人聚在一起,同吃同住,度过几个月之後,相互都会镌刻上对方的印记,难舍难分。
人海茫茫,相遇即是缘分,分离总归痛苦。但无论如何,大家都要朝前看。
恩恩怨怨付之酒水,各道珍重,江湖再见。
回到酒店,孟回挑了几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并配文:
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大概今天的主题就是伤感,孟回被这四面八方的伤感围绕着,只觉生命无常丶悲喜无状。好在身边还有个李暮云,李暮云话少丶迟钝,在这种时刻却很能细心感受孟回的情绪。
孟回在被窝里与他相贴,脑袋枕在他的臂弯,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想。一会觉得人生充满希望,一会又觉得前路茫茫,一会觉得珍惜当下就好,当下有个这麽温暖忠实的胸怀,他还能要求更多吗,一会又会觉得,还是不能太依赖他。。。。。。
浑浑噩噩地睡到第二天下午一点。孟回才开始买票,这个时间还行,票好买。其实他还在脑子里闪过坐绿皮火车的念头,但是马上就熄灭了。
——实在太远了,他现在岁数大了,真吃不了这个苦,只好乖乖买了两程商务座,後天出发,需要在南京中转。
馀下的时间,他把东西收拾好,一股脑儿寄回长川,李暮云那边全程由小夏负责,他可以尽情做个甩手掌柜。
次日,孟回破天荒带李暮云在云埔逛了一天,拄着个拐,走走停停的,还是把秦王宫和清明上河图都去了,他甚至买了票——在云浦呆了这麽多年,景区翻来覆去就那麽几个,他各个戏来来回回跑,早都腻味了,每次在景区遇上花那麽多钱买票来玩的游客,他都会觉得真是无辜,破景有什麽好看的!
没想到今天自己也当了回冤大头。
但是转头一看李暮云,这小子第一次来云浦,他们这个谍战戏,平常也就在一些年代景民国城拍,再就是广州街,他还真没去过古代景。
孟回忍不住继续联想,李暮云以後免不了继续干这行,到时候肯定什麽题材都能接触,时间一长也就腻了,那不如趁他这会儿还新鲜着,由自己带他先去逛逛呢。
想得是蛮好,可孟回忽视了自己的体力,逛完秦王宫他就累了,不光累,还很腻烦,他简直对这些景区産生了生理性厌恶,一进去就仿佛立马被拉回了工作状态。
及至二人进了清明上河图景区,那才更是完蛋,角角落落都是回忆,每个戏的零散记忆,那些苦熬的日日夜夜,那些被反复推翻的设计图纸,还有跟工人师傅磨不完的嘴皮子,以及偶尔去到片场被拿着大喇叭驱赶丶被当成私生查手机,啊,还有《莲山》那个组的恶心回忆。。。。。。好的坏的记忆一齐倾倒——当然坏的居多。
孟回觉得自己真是m得没边了,到底是什麽脑子才会想出来这个主意啊。又看了眼旁边的李暮云,他发现这小子也并没有多麽很有热情,这个发现让他觉得更加不值,简直要忍无可忍地生气了!
疲惫的一天过去後,二人合计找个地方吃饭。说起来云浦这个地方,好吃的算不上很多,孟回心中有许多选择,但不全是依靠味道来排序,什麽新疆烧烤啊丶肉蟹煲啊丶谭鸭血啊丶汤掌柜丶小龙虾啊,还有各种铁锅炖丶火锅丶私房菜。。。。。。这会让他一想,脑子里居然蹦出来这麽多多选项,他都有些选择困难了。
以上提到的这些都是经过他们反复验证的,无处可去就会随机选择其中一家,除此之外,他一时半会想不出——
啊,还有一家。
东磁路有家酸菜鱼很好吃,他也去过好多好多回了,不过他好像从没有带李暮云去过呢。
最後一天了,就那吧。
孟回心里想得很简单,他刻意不去顾及一些仪式感之类的,云浦对他来说是个很熟悉的地方,并不是最後一站,他和李暮云离开之後,在某个契机之下都会再度返回,不管是一起回来还是各自回来。。。。。。总之他们会回来。
所以不必整成最後一餐丶最後一面,就平凡地与他分享自己的日常就好。
孟回总觉得李暮云这个人很虚幻,时常像是个脱离了现实的人,而孟回与他相反,是个极度现实的人。以前孟回不怎麽关注他,现在才有了意识,他想要从现在开始,有一分是一分,尽量给他染上一些活人的色彩。
说是他自私地占有欲也好,是他自作多情地好为人师也罢,他很想让李暮云变得更像一个有温度的人,让他在自己之外,面对复杂的人情,也能够游刃有馀地轻松处之。
他的能力有限,自顾不暇,他不能为李暮云做些什麽,他能做到的,大概只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