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簪子都断了,除了林熙和的。
“你的怎麽没碎?”
看着艾玙疑惑的神色,林熙和不敢道他昨夜为了破除执念,强行催动内力与那厉鬼缠斗,还差点杀死了鬼。
林熙和只能道:“我也不知道。”
他低眉垂眼,看起来真的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艾玙盯着他躲闪的目光,微微皱眉,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你在自责什麽?”
他突然开口,敏锐地察觉到林熙和周身萦绕的低落情绪。
“不像大家都得到了很多破解执念的线索,而我……”
艾玙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冷声道:“闭嘴。”
他一把夺过林熙和手中的簪子,借着昏暗的烛光反复摩挲,半晌才开口道:“材质丶纹路都没异常,恐怕问题出在你身上。”
“这是金镶玉的凤头簪。我遇到的夫人满身珠翠,华贵至极,那簪子却突然化作利刃,直取我咽喉。”林熙和解释。
被强制扳断脚趾的疼痛涌上心头,久久不散,艾玙肉疼道:“能以身为饵引那厉鬼入彀,背後之人果然够狠。簪子碎与不碎,从来不是巧合。”
“簪子是鬼怨念的具象化,我们五个人解了五只鬼的执念,而你的没有断,只能说看上你的这只鬼还在归云小院里,等着你。”
邬祉目光如炬,直直盯着林熙和,仿佛要将对方看穿。
“邬祉兄弟,不要吓人啊,怎麽能说看上我呢?最多不过缘分罢了。”林熙和笑着糊弄。
“缘分?北方的说法吧?林兄弟看起来更像是南方人。”邬祉不咸不淡道:“不过你既道起,倒让我想起南北方对这命数的说法,倒是有趣。神有陨落之劫,人有归墟之命。南人谓之‘执念成劫',总说那是心火焚身的业障。北士称曰‘缘孽缠魂',倒像宿命里早埋下的红线。说到底,当爱恨痴缠过了界,活人便会化作厉鬼,带着未尽的怨怼游荡人间。这执念与缘分,原都是要人命的枷锁。”
林熙和慢慢敛起笑意,字字带着拒人千里的锋芒:“我是哪里人,艾玙清楚。况且,我没义务跟你们交代来历。”
“要吵架了?”艾玙从江砚舟手中抢回自己的竹篓,斜睨两人道:“要吵滚出去吵,别脏了这地儿。”
空气瞬间凝固,谁都没再开口。
一股酸臭气息混着肉瘤的腥甜与陈年竹香突然弥漫开来,艾玙嫌弃地抄起竹篓就朝江砚舟砸去:“你对我的竹篓做了什麽?怎麽臭成这样!”
江砚舟心虚地低头,半晌才讪讪捡起竹篓:“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事儿?江砚舟,我给你竹篓你就这麽对它?”
艾玙额角青筋直跳,两人无声地对峙了会,他偏过头咬牙问:“到底怎麽弄的?”
江砚舟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擡头,语速极快:“刚才有个鬼婴扑过来,这竹篓突然把它吸进去了……”声音越说越小,最後几不可闻。
艾玙神色缓和,颔首认可:“你遇到危险了,它是在救你。”
“谢谢。”江砚舟目光真挚地看着艾玙道。
“行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捋一捋如何破解执念。”邬祉的语气很不耐烦,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
“那女鬼被强制裹了三寸金莲,读烂书,但我没有看到它的死亡,这一点有点奇怪。”艾玙浑然不觉身旁人周身腾起的戾气,他语速不疾不徐地细数:“我还捡到了一个手帕,上面写着云娘。”
“我遇到的这位也是云娘,苏云娘!”喻执激动地喊:“等等,这什麽意思?难道咱们各自进入的执念,都是同一个人?可我们明明没碰到过彼此啊!”
他两眼放光地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艾鼻尖。
喻执盯得他头皮发麻,艾玙不自在地往後仰,他还是不习惯和不熟的人靠得太近,避开对方的视线後,情绪才稍稍缓和。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语气里带着几分生硬的疏离。
为何见过艾玙的人都能对他念念不忘?
源于他眼神中极致的矛盾感,所有复杂情绪冗杂在一起的纠缠不清。
崩溃与顽强并存,脆弱与生命力共生。
仿佛在崩溃的临界点,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便能溃不成军。
这种撕裂感如同漩涡,既让人想窥探他灵魂深处的破碎,又被其骨子里“向死而生”的倔强吸引,似乎靠近他就能触摸到人性最真实的挣扎与光芒,极具致命吸引力。
这样教人甘愿沉沦的灵魂,要将整个世界的悖论都揉碎了装进去。
艾玙垂眸敛目,安静听衆人争论,长串上的“林”字金饰轻轻摇晃,带着某种隐秘而张扬宣誓意味,正大剌刺地宣示着对某人的占有。
“这些执念多半源于同一人,这种情况前所未见。想验证猜想,就从林熙和所有的簪子入手。”邬祉扫视一圈,直接拍板定案:“就这样决定了,先休息,然後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