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祉蹲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艾玙的衣角,指尖触到那片湿润时,眉峰微蹙:“沾水了。”
他用素白的衣袖掠过沾着雨水的鞋面,动作利落地擦拭着。
“鞋湿了吗?”他头也不擡。
艾玙摇头:“我们先进去吧。”
邬祉没动。
艾玙拨开眼前的碎发,唇角泛起笑意:“真的没湿,一路上我都数着水洼绕开了。你看……”
他擡起脚,皂靴鞋面纤尘不染,“这下信了吧?”
邬祉这才缓缓起身,“行吧。”
俩人踏进时,楚知渊已疾步迎上。
他垂眸斟茶的指节泛着青白,茶汤注入盏中时泛起细密涟漪,“二位快请坐。”
“多谢。”
艾玙指尖刚触到茶盏,腕间便覆上一片温热,邬祉半拢的掌心堪堪托住盏底:“早上喝太多了。”
艾玙顺从地松开手,指尖在袖中蹭了蹭,隐有笑意。
“说事。”邬祉看向楚知渊。
眼底投出青灰阴影,倒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活死人,楚知渊望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月白长衫,道:“艾公子应当已将事由相告,只求邬少爷助我寻回忘川魂魄,我……”
“寻回又如何?”
邬祉往後倚去,椅背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摩挲着茶盏边缘,漫不经心地截断对方话语:“三魂七魄离体如烛火飘摇,不过三日便要散作齑粉。”
“两位可听过牵魂之术?”
远古时期,北境寒渊诞生灵骨巨蟒,其蜕皮时丝线状的骨膜能与死者残魂共鸣。
北境游牧部落的萨满以蟒蜕为引,操控战死勇士的骸骨作战,击退外敌。
自此,这个掌握“牵魂术”的部族以“牵”为姓,自称“缚灵氏”。
不过说起来,阴阳秩序乱成这样,确实不少人跟他似的,老拿阳间规矩去套阴间事,就像非要用算盘算星星个数,不歪才怪!
“楚兄,其实我们昨晚遇到了忘川。”
楚知渊激动地猛然起身,桌子都抖了下。
艾玙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角,“先冷静。我们还没说上话,忘川就消失了。”
“生魂没有意识,按常理,它多半会前往生前执念最深的地方。”邬祉淡定补充。
“翠湖,我们去翠湖看看!”楚知渊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立马冲了出去。
又下雨了。
雨丝斜斜划过青瓦,艾玙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忍不住嘟囔:“这雨还要下多久啊。”
潮湿的空气裹着烦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邬祉轻轻展开油纸伞,伞面倾斜,将艾玙妥帖地拢进伞下。
艾玙这才发现,少年的肩线已悄悄越过记忆中的弧度,连带着桐木伞骨都举得比从前高了些。
“你长高了,邬祉。”
邬祉的动作突然凝滞,耳尖泛起薄红,半晌才低头:“你也能长。”
艾玙摇头轻笑,雨滴顺着伞檐坠落,在两人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我长不高了。”
邬祉却当真了,他认真打量着艾玙纤瘦的身形,笨拙地安慰:“你看着这麽小,肯定还能长。”
艾玙笑意更深。
邬祉忽然问:“你今年多大?生辰是多少?”
“不告诉你我多大,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生辰,十月十五。”
少年清亮的声音撞碎雨幕,邬祉愣住了:“和我一天。”
雨声渐缓,艾玙瞧着邬祉眼底跳动的光,温柔笑道:“很有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