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灯有说法。”喻执指尖碰了碰那两颗银心,“要是用在彼此有情的人身上,会燃起暖橙色的烟,缠缠绵绵的。要是只有一方动心,烧的就是冷蓝色的烟,散得又快又乱,没个章法。”
他把灯递向邬祉,最後道:“师兄,怎麽用丶用在谁身上,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话落,喻执没再多留,转身掀开门帘,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院外的夜色里。
艾玙总想着装成个寻常人,把那些不寻常的过往藏起来,在他们面前演着鲜活的模样。
邬祉心里门儿清,却从没想过说破,他愿意陪着艾玙这样演下去,哪怕只是自欺欺人的暖意,多留一刻,也是好的。
艾玙走後,心里疼的从不是只有邬祉一个。
喻执也惋惜,也难过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何尝不记得艾玙从前那副混不吝的模样。
可逝者已逝,日子总得往前看,邬祉偏要把自己困在过去,实在不该。
但他太清楚邬祉的性子,喻执也只能叹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这条劝不动丶也拉不回的路,终究只剩他一个人。
喻执还记得共看四季的约定,他带着三人夙愿前行,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已是十年。
花舞阁的琉璃台上,若芷足尖轻点,在一溜儿青瓷沿上旋身。
今日她已是头牌,裙摆扫过碗沿时带起细碎的响,正到精妙处,脚下一只瓷忽然“咔”地裂开细纹,她身子一倾,眼看就要坠向碎瓷堆,腕间却骤然多了一道微凉的力。
是那位在楼阁上好奇地往下望的公子,他不知何时跳下,雅袖素衣似流云舒卷,仅一伸手便稳稳托住她的腰。
若芷仰头,撞进一双黑得极正丶没有丝毫杂色的眸子,像盛着未化的雪。
她喉头动了动,那句盘旋许久的好久不见终究没说出口,只弯了弯眼,浅浅笑了下。
公子松开手,转身离了花舞阁。
白衣走在喧闹的长街,如同一枝移自雪山的莲,周身像裹着层淡淡的冷雾,偏生眼尾微微上挑,勾出几分不经意的艳。
他到处望着,睫毛很长,垂落时投下浅影,可眼底盛着碎光,那是看见新奇事物时独有的亮,好似孩童发现藏在叶底的露珠,清凌凌的,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好奇。
明明是清冷出尘的模样,但这双眼睛活泛得很。
衆人望着他的背影,仿佛望着一场不该落进凡尘的雪,悄无声息,却让人挪不开眼。
公子行至街角,忽然驻足。
白袖垂落身侧,指尖微凝,他既已在花舞阁救下若芷,按说她的怨气该随那场意外的化解而消散,自己也该归位才是,为何还滞留在这全然陌生的人间?
眉峰微蹙间,他转身折返花舞阁。
三楼回廊寂静,他踏着木地板缓缓踱步,衣袂扫过雕花栏杆,留下浅淡的影。
“艾玙……”
一声极轻的呼唤,像风拂过耳畔。
公子脚步一顿,尚未回头,那声音便愈发清晰,一声比一声急切,带着近乎滚烫的笃定:“艾玙!艾玙!”
公子猛地转身,撞进一双盛满惊惶与狂喜的眼。
那人正朝着他狂奔而来,力道之大让他猝不及防,公子腰侧骤然一空,身体已不受控地向栏杆外倒去。
“艾玙!”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他听见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断线风筝般跃出栏杆,紧紧抱住了他。
那人转身想护他周全,背脊撞上楼下的琉璃台,发出沉闷的响。
可怀抱的温度还未焐热艾玙的衣料,公子的身影便在那人臂弯里化作无数光点,仿佛被风吹散的星子,瞬间湮灭在花舞阁的喧嚣里。
仅留那人抱着空荡荡的衣袖,在满地碎裂的琉璃中,茫然地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麽,最终却只握住了一把冰冷的风。
过了几日。
艾玙叉着腰站在陌生的空地上,眉头拧成个结,语气里满是不耐:“又来?”
上一秒他窝在床上睡得正好,睁眼就换了天地。
他忽然想起,上次好像也是这麽莫名其妙被拽来,还跟个谁从三楼摔了下去来着?
但脑子晕乎乎的,怎麽也记不清那张脸。
现在又来一只鬼飘飘悠悠跟在身後,说要一决高下。
它是鬼自己是人,这怎麽打?不公平。
他摆摆手想绕开,那鬼魂却嗖地飘到他面前,拦路的架势摆明了不依不饶。
“说了不打!”艾玙皱眉,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