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和端着药碗的手不住发抖,素白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几道新鲜的抓痕。
“慢点……”
邬祉伸手要接药碗,却见艾玙突然剧烈抽搐,整个人缩成虾米状。
喉间溢出的咳嗽声破碎又压抑,他慌忙扶住艾玙後颈,指腹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冷汗却顺着脊椎往下滑,湿透了里衣。
“怎麽会这麽严重?”邬祉的声音几乎撕裂。
林熙和将药碗重重搁在案几上,瓷碗与青砖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
这位素来温润的公子此刻眼眶通红,发冠歪斜,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上:“体质。”
寒风从半开的窗棂灌进来,吹走了药碗里未冷透的雾气。
艾玙在邬祉怀中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汗珠,半阖的眼底浮着层诡异的青灰。
邬祉抱紧怀中的人,突然发现自己掌心的温度,怎麽也暖不透那具冰冷的躯体。
艾玙强撑着笑意:“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这话轻飘飘的,像窗外飘着的雪,落在邬祉心里却重如千钧。
三日前他咳血昏厥时,说的也是这般宽慰的话。
“艾玙……”
邬祉跪坐在床前,攥着那人发凉的手,喉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一遍遍唤着这个名字,仿佛念得足够虔诚,就能将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牢牢拽住。
“艾玙,好好的,明日在等你。”
窗外的雪片扑簌簌砸在窗棂上,将整个世界裹进浓稠的白。
谁也没想到,这场绵延半月的雪竟真的等到了奇迹。
两日後,艾玙苍白的唇色终于泛起浅红,能倚着床头饮下半碗清粥。
邬祉守在床边,看着他将药汁缓缓咽下,悬了许久的心才稍稍放下。
可雪依旧下得疯魔,鹅毛大的雪片将庭院里的红梅压得近乎折断。
邬祉替艾玙掖紧被角时,听见他望着窗外喃喃:“这雪,像是要把人困在冬天里……”
话音未落,一阵风卷着雪沫撞开半掩的窗,邬祉慌忙去关,却听见艾玙在身後温声道:“想要一个大雪球了。”
“师兄,你在忙什麽?”喻执小跑过去,靴底碾着碎冰发出咯吱声响。
邬祉手中银铲顿了顿,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雾:“艾玙说想堆个能装下人的大雪球。”
他垂眸望着雪堆,睫毛上沾了几粒冰晶。
喻执怔了怔:“那……我来搭把手?”
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他却觉得比窝在暖阁里畅快得多。
邬祉的铲子在空中悬了一瞬,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道影子便在雪地上渐渐叠作一处,被呼啸的北风揉碎又拉长。
喻执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师兄,这林兄弟究竟是何来历?瞧着不像是寻常人。”
“戴着商贾帽子的算命人罢了。”
“算命的?”喻执瞪圆眼睛。
“听过太卜监麽?”邬祉忽然转头,“和顺命是同源。表面是世代行商的豪族,实则……”他顿了顿,“是替天道执笔的人。”
喻执喉头发紧,看着师兄脸上少见的凝重神色,咽了咽口水:“所以他……”
邬祉冷笑一声,“但你须知,天底下哪有白占的天机?他们每次推演,都要拿‘因果线’做引,或是取人发丝物件,或是……”
他突然凑近,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冰碴,“拿自己的命去换。”
喻执猛地後退半步,惊讶道:“拿命换?!”
“用得越多,反噬越重。到最後……”
他突然噤声,喉结滚动两下。
“到最後怎麽样?”喻执连忙问,掌心已满是冷汗。
邬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到最後,眼睛会被卦文爬满,皮肉化作卦象,整个人……就成了供人窥探天机的活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