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杂耍班子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火把将围观百姓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有人举着麦芽糖穿梭其中,糖丝在火光里拉出细碎的金芒。
邬祉瞥见艾玙眼中的好奇,眉头微蹙。
他不着痕迹地往陈管家方向侧了侧身,收了几下手掌,又向後摆了摆,分明是在说:“别跟着了,找个由头离开。”
陈管家心领神会,面上却笑着应道:“少爷,西街绸缎庄新到了几匹蜀锦,老奴去瞧瞧?”
不等邬祉回应,他便微微欠身,转身隐入人群。
行至虹桥坊,临河酒肆飘出陈年花雕的醇香。
二楼雅间的雕花窗半开着,纱幔後隐约可见歌女抱琵琶低唱,吴侬软语顺着水流飘来。
邬祉放慢脚步,看艾玙盯着河面倒映的万家灯火发愣,忽然解下腰间银错金香囊,动作轻柔地系在他手腕上。
远处更夫梆子声悠悠传来,惊起檐下宿鸟,扑棱棱的振翅声里,整条长街的灯火都晃了晃。
艾玙擡起手,“香囊这东西,怕是要成我的心理阴影了。”
艾玙忽然怔住了,这时他才发现腕间空荡荡的,那道与邬祉之间的诅咒,不知何时竟已悄然消散。
什麽时候呢?
这一路北上,风餐露宿。
明明自己尚能支撑,可邬祉偏要固执地背着他赶路。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细心的邬祉便已察觉诅咒的解除?
而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得不可思议。
穿过虹桥坊鼎沸的人潮,邬祉忽将艾玙拽进一条幽巷。
转角处悬着半盏褪色的灯笼,上书“巧工阁”三字。
推门而入,铜铃轻响,满室皆是檀木混着桐油的气息,货架上错落摆着机关盒丶九连环,还有些嵌着螺钿的精巧玩意儿。
掌柜是个白发老者,正戴着水晶镜打磨木件,见二人进来,指了指墙角:“新进的玩意儿,别处可寻不着。”
邬祉顺着他所指望去,见檀木托盘上躺着个核桃大小的物件,深褐色的木球表面刻满云纹,接缝处镶着银丝,在烛光下流转着微光。
“这是机关锁球,商队的人说这是古物,当年专给西域贵族解闷用的。”
老者搁下刻刀,枯瘦的手指灵巧地拨动木球,“内藏七道机关,唯有按顺序解开,才能取出里头的玉坠。”
艾玙不自觉凑近,目光盯着木球上若隐若现的暗纹,邬祉见状,唇角勾起笑意,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柜台:“要了。”
“等一下!”
邬祉已将木球塞进他掌心,冰凉的木面贴着皮肤,艾玙听见对方在耳畔低语:“解开它,里头的东西比银子珍贵百倍。”
转身时,瞥见老者望着两人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檐角铜铃又轻轻晃了晃,将满街喧嚣都挡在了门外。
“累吗?”邬祉的声音漫过来。
艾玙刚要摇头否认,尾音还没来得及溢出,对方已经抛出第二个问题:“要不要背?”
他张了张嘴,那些推拒的话在喉咙里打转,上回就是这样,邬祉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果然,话音刚落,那人已经在他面前稳稳蹲下,脊背挺直如松:“上来吧。”
艾玙无奈地叹了口气,顺从地趴上去,指尖无意识揪着对方肩头的布料:“我重吗?”
这是每次必问的话。
“不重,一点都不重。”
邬祉迈步向前,语气笃定得像是在陈述某种真理,“我第一次扛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轻。”
明明两人身形相差无几,他的答案却永远雷打不动。
“好吧,你要是累了就把我放下来。”
艾玙将下巴搁在对方肩头,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
“嗯。”
夜色渐深,邬祉忽然唤他名字:“艾玙。”
艾玙晃了晃细白的手腕,借着月光歪头望去:“怎麽了?”
“邬家客房和我的房间隔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