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玄阙坐落于南疆苍梧山巅,山下四季繁花如锦,暖意常存,山巅却常年覆雪,寒雾缭绕,这冷暖相照的景致,恰是宗门道统的隐喻:非无情,而是不为情所役。
主峰之上,玄黑色宫殿依山而建,飞檐翘角似欲刺破苍穹,殿顶覆着千年不化之玄冰,日光下折射出冷冽却不刺目的辉光。
殿内无烛火,唯悬“万象归墟镜”,镜面如水,流转着星河虚影,更映得出观镜者心底的七情六欲。
修士们打坐于前,并非要灭了那些喜怒悲欢,而是要看着它们生,看着它们灭,看得久了,便知情绪如潮,来了会退,退了会来,终究能握住那一点旁观的清明。
历经百代传承,山门中那柄明心剑始终悬挂在演武场中央,此剑遇持剑者动情时便嗡鸣震颤,若能以理智驯服心绪,剑鸣声便化作龙吟,清越激昂,反之,若被情绪裹挟,剑体便会寸寸崩裂,以此警醒後人:情可存,执不可有。
是以沧溟玄阙的功法,虽借星辰之力,剑出如星河倾泻,寒渊剑意能冻裂神魂,招式间带着凛冽的杀伐气,却并非源于无情,而是源于清醒。
正如门中古训所言:情非妄念,执之为妄。心若明镜,照见本源。
他们不是没有情,只是做了情绪的主人。
喜时未必笑,怒时未必言,悲时未必泣,只在该动时动,该静时静,如星辰列宿,循着自己的轨迹,自有其恒定的光。
再论绯云仙庭的有情道。
世人皆知绯云仙庭重情,却少有人懂这份“情”并非沉溺,而是通透。
仙庭藏于东海云海深处,宫殿通体绯红,似落霞凝结而成,终年被七彩云气笼罩,风过处,檐角铜铃唱和,如泣如诉,倒像把天地间的悲欢都揉进了声里。
庭中那株三生忘忧树最是奇妙,花开三色。
粉者拂过眉梢,能唤醒沉埋的前尘记忆。
白者落在掌心,可消弭刻骨的旧怨。
赤者沾上衣角,便续得上未尽的缘分。
花瓣飘落时带着微光,落在伤痛处,连碎裂的神魂都能一点点缝补完整。
修士们于此修行,从不避讳七情,喜时纵声笑,悲时放声哭,怒时便执剑,爱时便相守,只在情绪的洪流里看清自己的真心。
是以情丝幻阵能勾人心底最深执念,因布阵者早已勘透“执念”的根。
正如庭中石刻所记:情非枷锁,是照路的灯。爱非负累,是渡人的舟。
他们不是被情困住,而是借情修行,在最烈的爱恨里炼出最软的慈悲。
再谈黄泉血煞的弑神道。
一听弑神二字,便觉其道必是凶戾,实则不然。
这宗门深埋于北溟幽冥血海之下,血色宫殿的梁柱似由巨兽骨骼铸成,殿内终年弥漫着血气,却奇异地透着股坦荡,不见半分阴邪。
主殿供奉的噬天古鼎,鼎中虽封印着上古魔神残魂,修士们借鼎力炼化的,却从不是旁人的精魄,而是天地间的戾气与自身的怨怼。
来此修行者,多是被天道遗弃之人,或是半人半妖的异类,生来便遭唾弃,或是身负诅咒的善者,行好事反遭厄运,或是被正道排挤的忠良,一腔赤诚无处安放。
血煞老祖当年立下规矩:弱肉强食是天地法则,但绝非恃强凌弱的借口,遇恶便杀,遇善便护,自己淋过雨,便要为旁人撑把伞。
是以他们的功法虽显凶戾,吞噬戾气时如猛虎下山,召唤异兽时似雷霆过境,却从不用在无辜者身上。
正如殿中碑刻所书:弑神非逆道,是替天行道。血煞非无情,是护佑有情。
他们不是与天地为敌,只是在天地不公处,为弱者劈开一条生路。
最後说天机玉府的顺命道。
世人多以为顺命便是认命,实则大相径庭。
天机玉府立于九天之上的昆仑天柱顶端,白玉宫殿在日光下剔透如琉璃,殿顶镶嵌着亿万星辰石,昼夜流转,与天幕星轨相应,仿佛把整个宇宙的秩序都缩在了这一方天地里。
主殿内,周天星轨盘悬浮于空,丝丝银线勾连星辰,推演着三千世界的因果脉络,分毫不错。
修士们皆着素白衣,于星轨盘前静坐,占卜推演也好,布设时空封印也罢,所求从不是预知未来丶干预结局,而是看清定数里的变数,哪些是人力难改的洪流,哪些是尚可转圜的细流。
譬如看见灾祸将至,他们不会强行阻拦,可会提前布下结界,护佑能护住的生灵,预知到缘分将尽,不会刻意撮合,却会提醒当事者珍惜最後的时光。
正如门中悬着的古卷所书:顺天非听天由命,是知其不可为而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循道非墨守成规,是明其理,守其心,行其义。
他们不是命运的傀儡,而是在既定的框架里,活出最大的善意与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