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突突地疼,邬祉动了动唇,喉咙干得发紧。
“少爷醒了?”陈叔端着水进来,见邬祉睁着眼,忙走上前想扶他。
邬祉没动,目光直直望着帐顶的缠枝纹,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艾玙呢?”
陈叔的动作顿住了,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颤,他垂下眼,没说话。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鸣。
那一瞬间,有什麽东西猛地撞进邬祉的脑子里,雪地里渐渐阖上的眼丶衣襟上刺目的血丶被强行分开的力道……那些被疼痛掩埋的记忆,争先恐後地涌了上来。
他想起来了。
艾玙醒不过来了。
被茶家的人带走了。
“……”邬祉张了张嘴,没再说什麽,只是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两口,水流过喉咙,却压不住那阵尖锐的涩。
接下来的日子,邬祉活得像个提线木偶。按时吃饭,按时睡觉,陈叔送来的汤药也会乖乖喝完,脸上甚至能挤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对着来看他的爹娘点头。
可邬老爷与杨夫人看着邬祉这样,心里比刀割还难受。
杨媛夜里常偷偷抹泪,拉着邬东的手哽咽:“你看他这样……倒不如像刚醒时那样,冲我们吼,质问我们把艾玙藏哪了。他现在这样憋着,是要把自己熬垮啊。”
邬东重重叹了口气,是啊,痛到极致的嘶吼,总好过这死水般的平静,平静得像一层薄冰,谁都知道,底下藏着怎样汹涌的破碎。
沉璧和阮星遥走进邬宅时,邬祉正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春日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微微仰头,望着树杈间那个小小的丶随风轻晃的旧秋千,如今被浓密的枝叶遮了大半,连顶端的鸟窝都看不清了。
“师兄。”沉璧轻声唤道。
邬祉转过头,脸上没什麽表情,眼神却比从前沉静了许多,仿若被春水浸过的石头。
“来了。”
阮星遥看着邬祉这副模样,心里一涩,刚要开口,却被沉璧抢了先。
“师兄,还记得方旬吗?”
邬祉点头,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记得。”
在千山古城,两个人都看对方不顺眼,经常干起来。那时的争执,如今想起来竟像隔着一层雾。
沉璧望着邬祉,缓缓道:“十九上神陨落後,是方旬把他带回了玉酌。听说方旬摁着十九,对着天地磕了三个头。”她顿了顿,迎上邬祉看来的目光,“你知道这是什麽意思吗?”
邬祉没说话,等着沉璧的下文。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冥婚。”沉璧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邬祉平静的心湖。
“沉璧!”阮星遥急忙拉住沉璧的衣袖,蹙眉道:“别说了。”
沉璧没停,直视着邬祉:“师兄,你爱艾玙,我看得出来。你要是放不下,就去找他。茶家就算再不愿,也拦不住你。”
邬祉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那笑意浅浅的:“我会去找他的,我们也磕过头了。”
沉璧和阮星遥离开邬宅时,正撞见沈予安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青衫,见两人出来,忙拱手:“遥姐,沉璧道兄。”
“安哥?你怎麽来了?”阮星遥问道。
沈予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是温简末托我来的,他想问……他的素雪绫在不在邬道兄这里。”
阮星遥想起墨魆劫走素雪绫时的决绝,又想起他最後的结局,轻轻摇了摇头:“别去问了,想来是不在了。极寒之地据说还有类似的冰绫,我们再去寻一块便是。”
沈予安点点头:“也好。”
三人并肩走在巷子里,春日的风带着花香拂过,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只是谁都没再说话,心里都压着些沉甸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