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艾玙扬了扬下巴,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当然一起走。”
艾玙跟着邬祉回了住处,他绕着院子转了圈,目光落在西侧空着的地块上,指尖点了点下巴:“典型的三进宅院,就是那边空太多了,这儿到处是木头,要是挖个湖,衬着树影倒好看。”
邬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没半分犹豫:“好,回头就找人弄。”
“邬祉,”艾玙回头,语气漫得好似风吹过树叶,“看起来,你比我早来这儿很久啊。”
邬祉没接话。
艾玙也没等他答,又开了口:“在学校时,你知道我和谁住一屋吗?”
邬祉心头一慌,下意识摇头:“我不知道。”
这话刚落,艾玙就转了身,脸上没什麽表情:“和你啊。你新转来,整栋宿舍楼就我那间寝室空着,不是我们住一起,还能有谁?”
邬祉的脸瞬间白了。
可艾玙没再追问,只自顾自转回去,走到院角的秋千旁坐了下来。
藤编的秋千晃了晃,他擡眼,似笑非笑地盯了邬祉半晌,目光像能穿透人的心防。
“你很有意思,”艾玙的声音沉了下来,没了刚才的漫不经心,“可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邬祉。邬祉,我是死了吗?”
“你没有死,”邬祉的声音发紧,指尖在身侧蜷了蜷,“你只是之前太累,睡了一觉。”
艾玙挑了挑眉,从秋千上擡眼,自下而上地凝着他。
邬祉站得笔直。
“行。”他应得干脆,从秋千上起身时,藤绳还晃了两下,“那我睡了多久?”
“很多年了……具体多久,我记不清了。”
艾玙的眉峰皱了皱,明显透出点不耐烦,没再追问,只丢下句“我进去躺会”,便转身往内屋走。
他躺在里屋的榻上,背对着门口。
邬祉在门口站了半晌,才轻手轻脚走进来,声音放得极柔:“你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榻上的人没回头,仅闷闷应了声:“随便弄一点就好。”
天刚蒙蒙亮时,艾玙的身影就开始变得透明。他站在窗前,晨雾漫过他的脚踝。
邬祉想抓住他的手,指尖却仅触到一片微凉的光。
“我得走了。”艾玙回头,“天亮见。”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仿佛被风吹散的朝露,消失在渐亮的天光里。
邬祉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掌心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转眼便冷了。
为什麽是这样?
邬祉在空荡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後跌坐在堆满书卷的案几前。
他翻开《南华经》,目光扫过“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句子,又猛地合上,抓起《周易》,指尖划过“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却只觉得字里行间全是艾玙消失时的光。
他想从书里找到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忽来忽去的谜题。
那些泛黄的纸页被翻得哗啦作响,墨香混着灰尘扬起,可没有一句话能说清。
为什麽艾玙像晨雾一样来了又散,为什麽自己只能在原地望着空荡的窗,连一句完整的告别都抓不住。
为什麽?
邬祉猛地踹向身旁的书柜,紫檀木的架子应声而倒,摞在顶端的书卷哗啦啦砸落。
“为什麽——”他抓起案上的砚台,狠狠砸向墙面,墨汁溅在梁柱上,好似一道道狰狞的血痕,“为什麽就是不能在一起?!”
又一脚踹过去,另一个书柜跟着倾颓,竹简滚落一地,被他疯狂地踩着丶碾着。
那些曾被他视若珍宝的典籍,此刻成了碍眼的东西,每一页记载的道理,每一句阐述的天命,都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揪着自己的衣领,指节泛白,声音嘶哑:“为什麽他还是会走?为什麽?”
怒吼声撞在墙壁上,弹回来,变成更绝望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