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後,邬祉就再也没见过艾玙,他回到艾玙那间屋子,发现里面没有一样东西带着艾玙独有的气息,全是屋子原本的陈设,仿佛艾玙从未来过。
邬祉急得去找班主任,对方却告诉他:“艾玙转学了。”
邬祉从小就总在转学,父亲的身份特殊,加上特殊管理局的人一直盯着他,他的童年就耗在了不断的迁徙里。
人常说不能同时拥有童年和快乐,他却连其中一样都没抓住过。
邬祉太清楚转学的滋味有多难熬,于是带着恳求追问艾玙转学的原因和去向。
班主任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实话实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也别白费力气了,我们都没有查他下落的权限。”
妈妈走後快十年,艾玙回了老家。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似是吸尽了妈妈的养分,长得愈发枝繁叶茂,屋里的陈设虽旧,拾掇拾掇还能住人,院子扫干净了,倒也敞亮。
艾玙身形挺拔,肩宽腰窄,即便常年裹在宽松的衣服里,也难掩流畅的线条,加上他天生一副冷脸,村里的小孩见了他都躲着走,唯独一个小不点不怕他。
那孩子没有名字。
艾玙第一次正经见他时,他端着个搪瓷盆,盆里盛着温水,一路小跑过来敲响了他家的门,仰着小脸认真说艾玙是一块玉,观音菩萨告诉他的,玉要泡在温水里养着才行。
艾玙低头扫了眼门口仰着脑袋的小屁孩,面无表情地擡手,“砰”地一声关门丶落锁。
後来他偶然听村里人说,这孩子是从北边逃过来的,可艾玙心里毫无波澜,所以呢?
自那以後,无名小孩天天准时来敲门,头两天艾玙就没给好脸色,到了第三天,干脆连门都不开了。
门外传来小孩清亮的喊声:“哥哥!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啊!”
艾玙往被子里缩了缩,擡手捂住耳朵:“……”
邬祉单方面和艾玙说好要考去同一个城市,艾玙清楚自己的成绩,能上个末流一本就够了。
艾玙有自残的习惯。起初是因为那种穿透灵魂的痛苦与割裂感太过难熬,他想用身体的痛麻痹自己,避免陷入无边的胡思乱想,没成想最後上了瘾。
就连和他坐了两年同桌丶还算熟络的班长,都对此一无所知。
从小艾玙就擅长僞装,早已把真实的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邬祉身上的气息像某种安定剂,同样让他着迷,只要待在一起,他漂泊的魂魄就能多几分安稳。
可那天,艾玙没敢上前,那些衣袖下的伤口,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默默渗着血,连他自己有时都会忘记它们的存在。而邬祉,也只是陷进光里远远看了他一眼,便没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艾玙反复琢磨,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得正视自己的问题,还有那颗生病的心脏。
艾玙走了,一个人回到了老家那个院子,他买了很多精神心理方面的书,书柜里的漫画还在,可他捧在手里翻看更多的,是那些关于治病的文字。
艾玙知道,仅凭自己这样瞎琢磨着,迟早会出问题。但艾玙别无他法,甚至连记忆都开始混乱,他常常幻想着邬祉就在身边,幻想着他们刚相遇时,那种简单又纯粹的日子。
艾玙睁开眼,偏了偏头,就见邬祉坐在旁边盯着自己,眼眶红通通的。这人很爱哭,不知道当年自己不告而别後,他有没有一个人躲起来偷偷掉眼泪。
艾玙心中了然:邬祉记起了未来的事,而自己,也找回了过去的记忆。
“南乔後来,你是怎麽处理的?”艾玙开口问道。
邬祉垂了垂眸,语气平静:“玄乙宗师先将他逐出师门,之後,我杀了他。”
艾玙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争吵声,隐约还夹杂着器物碰撞的脆响。
“沈予安丶温简末,我真怀疑你俩的脑子是不是装了浆糊?明知道这里设了结界,还硬闯进来找死?”
“遥姐,你先冷静点。”沈予安撑开千机伞,默默往阮星遥头顶倾了倾,替她挡住刺眼的日头。
“就是啊遥姐,我们也是怕有不知情的人误闯进来,落入陷阱才着急的嘛!”温简末晃了晃背上的包裹,那些包裹用素雪绫串在一起,看着清爽又利落。
这条素雪绫是他们四人从极寒之地寻来的,一见温简末就认了主,他研究过,这绫罗和自己从前那条,本源都是千年玄冰所化,再想到江砚舟的霜华与流雪,估摸着这些宝贝的老祖宗本是同源。
沉璧宗师如今忙着调教新弟子,说好了等带完这一届,就来和他们汇合。
这些年,除了邬祉八卦一位,双道四杰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凭着真本事叱咤风云,没人敢小觑。
艾玙看着眼前三人,没把名字和人脸对上。
邬祉凝神辨认了片刻,便拉着艾玙站起身,扬了扬眉:“别来无恙啊,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