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问村长。”
邬祉收回手时,发现艾玙脚踝已渗出点点血珠。
少年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拽疼的手腕,月光落在他沾灰的脚背上,擦伤处的血痂混着泥土,像极了祭坛上恶鬼纸鸢的狰狞嘴角。
“你鞋呢?”邬祉皱眉。
“还不是拜你所赐!”艾玙气得跺脚,白生生的脚掌碾过碎石,疼得倒抽冷气,“要不是你发癫——”
“我背你。”邬祉突然蹲下,脊背绷得笔直。
艾玙愣住:“这倒不用,几步路而已……”
话音未落,腰间已被猛地一捞。他慌乱间攥住邬祉的衣领,鼻尖撞上带着符咒气息的衣料,听见头顶传来闷闷一句:“再乱动就扛着。”
回程时,江砚舟手中剑鞘突然震动,几片恶鬼纸鸢的残翼不知何时卡在缝隙里。
艾玙趴在邬祉背上昏昏欲睡。
回到客房,艾玙麻溜地翻身滚下邬祉的背,趿拉着被踢到墙角的布鞋就往水盆边跑。
他蹲下身时白袍领口往下滑了些,半截苍白却线条利落脖颈在黑暗中晃动,後颈处垂着的细绳便趁势晃了晃,藏在发丝里几乎看不见,腕间咒文随着揉搓动作明灭不定。
“嘶——”艾玙突然倒抽冷气,沾着皂角的湿布擦过擦伤处,疼得他眼眶发红。
正愁眉苦脸时,一只青瓷药瓶“咚”地落在矮桌上,擡头撞见喻执别扭地别开脸:“磨磨蹭蹭的,这点小伤也叫疼?”
江砚舟已经展开随身携带的羊皮卷,霜华剑在烛火下划出冷光,剑尖轻点着纸上勾勒的幽冥鸢神雕像:“邬师兄,方才石壁上的符咒残纹,与古籍记载的‘锁魂阵’颇为相似……”
“但阵眼应当在祭坛下方。”邬祉目光扫过缩在床榻角落丶离他们远远的艾玙。
少年正用布条胡乱缠着脚踝,闻言翻了个白眼:“聊这些还不如想想怎麽活着离开。”
“闭上你的乌鸦嘴!”喻执气得拍案,震得烛火摇晃,“明日等那老东西现身,我定要——”
“几位若真想活命,”艾玙突然打断他,褪了色的赤金发带在腕间绕成死结,“就别再打那祭坛的主意。村长反复强调的‘灰烬’与‘磷火’,绝非危言耸听。”
他腕间咒文猛地亮起,窗棂外突然传来纸鸢撕裂的尖啸,惊得衆人瞬间噤声。
夜愈发深了,艾玙蜷在床榻最里侧,听着三人压低声音的讨论声渐渐混着风声。
他下意识摸向腕间发烫的咒文,恍惚间又看见祭坛上幽冥鸢神眉心的纹路。那纹路与邬祉手腕上的印记,竟能拼凑成完整的锁链图案。
黑暗中,他对着虚空比划着符咒,直到困意袭来,才迷迷糊糊睡去。
而此刻的祠堂深处,村长布满尸斑的手缓缓抚过幽冥鸢神雕像,青铜铃铛发出刺耳嗡鸣。
祭坛下传来锁链松动的声响,瓮中骨灰无风自动,在月光下凝成婴儿啼哭的形状。
晨光从窗棂缝隙里渗进来,却驱不散屋内凝滞的阴翳。
邬祉攥着符咒的指节泛白,盯着床榻上那团鼓起来的灰影,心底腾起无名躁意,猛地伸手扯开被子。
布料撕裂声里,艾玙凌乱的发丝散落在枕上,那双往常漫不经心的眼睛此刻满是戒备。
“你们修仙人当自己是夜游神?那我这凡胎□□总该补补吧?”少年揉着眼睛坐起,嗓音沙哑,带着被吵醒的愠怒,薄唇一张就是连珠炮,“大早上抽什麽疯?信不信我咒你——”
他忽然顿住,硬生生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邬祉看着他慢悠悠坐起的模样,昨夜祭坛上符咒共鸣的灼热感突然在血管里乱窜,“缩在这里就能逃过一劫?天真!”
“要走便走!”艾玙抄起枕头砸过去,动作却比平日迟缓半拍,发丝随着动作扬起又落下,“要走赶紧走,别在这碍眼!我可不像某些人,总爱管闲事!”
枕头砸在邬祉胸口,闷响却像是砸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那些村民也是活生生的人!”邬祉捏着变形的枕头,喉咙发紧,“就算有错,也不该让所有人陪葬!”
“与我何干?”艾玙赤脚踩上青砖,寒气顺着脚底往上爬,却激不起半点恐惧,只剩满腔冷意,“饲养邪神的时候他们怎不喊无辜?现在遭报应了,凭什麽要我去送死?”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江砚舟刚踏入屋内,霜华剑突然发出嗡鸣。
屋内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眼疾手快按住邬祉微微发抖的手腕,却触到对方滚烫的皮肤,“师兄,莫被……”
话毕,一股腐臭味突然钻入鼻腔。
喻执弯腰捡起枕头,馀光瞥见艾玙脚踝的擦伤,本该泛起同情的心底却涌起莫名烦躁。“不过是小伤,装什麽矫情!”
话出口才惊觉不对,却见艾玙瞳孔骤缩,咒文红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