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玙接过来揣进怀里,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艾玙走到半路,前头的日头正往山坳里坠。
他往块石板上一坐,腿还晃悠着。
有个挑柴的当地人打旁边过,瞅着他喊:“娃子,日头都快落坡了,咋还在这儿?快些回切噻!”
艾玙仰起脸:“我在等人。”
当地人停下脚,烟杆往鞋底敲了敲:“是屋里人噻?”
艾玙笑起来,眼里亮闪闪的:“是家里人。”
老乡一听放了心,临走前又叮嘱:“莫等得太晚咯!要是没来,就赶紧往回走,晓不晓得?黑了天,山路滑得很!”
艾玙重重点头:“嗯,但他肯定会来的。”
艾玙的眼睛很深,初看是疏离的凉,再看却觉那凉里裹着点什麽,仿佛菩萨拈着的念珠,不说话,却似有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轻轻一拂。
你若有难,望进他眼里,不会觉得被灼热地捧着,倒像被一片云悄悄接住了。
那云看着是冷的,碰着了,才知是绵密的软。
等过艾玙一次後,邬祉便再没等过第二次,向来是直接寻过来把人带走。
等待的滋味太磨人,他耐不住那份悬着的空落。
艾玙老远就瞧见邬祉,见他一看见自己便快步跑过来,鼻尖还带着点轻喘。
可他偏把头扭向一边,没看过去。
邬祉也不恼,乖乖绕到他另一边,故意逗他:“这是哪家的小孩,长得这麽好看?家里人呢?”
艾玙望着他,没应声。
邬祉又温声细语地问:“在干嘛呢?”
“在等人。”艾玙淡淡回了句。
邬祉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好像都被隔远了,只剩下对方的样子在眼前放大,他说话的语调丶擡手的动作,甚至是轻轻皱眉的样子,都带着鈎子,一下下挠在心上。
“等谁?”
艾玙故意摇了摇头:“不告诉你。”
邬祉笑了笑:“那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艾玙擡眼望他,声音又轻又闷的,像被羽毛扫过,留下点说不出的委屈:“可是我好累,走了好久的路,都没人来接我。只有你来了,如果我不跟你回家,你打算去哪?”
邬祉心头猛地一塌,喉间发紧发涩:“那我就跟着家里乱跑的小孩,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艾玙没再说话,只定定凝望着他。
邬祉试探着问:“要背吗?”
艾玙立刻应:“要。”
邬祉脊梁挺得笔直,不晃不颤,伏在上面的人只觉稳稳当当。
艾玙摸出颗糖,递到邬祉嘴边:“啊,张嘴。”
邬祉乖乖张开嘴,含住了糖。
艾玙歪头问:“甜吗?”
“不算太甜,”邬祉细细嚼着,“但味儿挺好。”
艾玙自己也剥了颗丢进嘴里,双臂一伸环住邬祉的脖子:“这是晚照夫人给的,她家添了个小闺女。”
邬祉嗯了声:“那真是件喜事。”
艾玙歪着头看他:“你喜欢小孩吗?”
邬祉低头对上艾玙的眼。
艾玙没再出声,却看得清邬祉眉梢那点松快。
邬祉回答:“我已经有一个了。”
艾玙追问:“他乖不乖?”
“爱到处跑,总贪着凉快,还是个小酒徒,”邬祉慢悠悠数着,末了却加重了语气,“但他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乖丶最好的小孩。”
艾玙的耳朵红透了,把脸往邬祉颈窝里埋了埋,闷声道:“哦,那可真羡慕你。”
邬祉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出了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去,艾玙的耳朵更红了。
这不过是他们从前走过的路,此刻在邬祉眼里,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爱看风拂过艾玙眼睫时,那轻轻一颤的弧度,也爱听艾玙说话时,会先歪着头望他片刻,随即又擡起眼,去看天,看地,看树叶被风掀动时,摆开的那些无形的丶属于风的形状。
故事最後,苏恒在元宵夜点了盏灯壁上画着百草的药灯,沈清莲的身影在灯旁凝实了些,指尖终于能轻轻触到灯壁。
红线在两盏灯之间晃悠,像在说,这一世,不求解脱,只求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