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反思。
艾玙握筷子的手还有些发虚,邬祉便凑过来,一手撑着他的肘弯,另一手帮他把菜夹到碗里,动作很自然。
散落的发丝垂在艾玙颊边。
邬祉捡起被扔到床角的发带,随口问:“这发带是谁的?”
“十九上神给的。”艾玙小口嚼着饭,声音含混。
“上神?”邬祉重复了一遍。
“嗯。”艾玙点头。
“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艾玙没听出邬祉语气的别扭,只答:“我也说不清和祂的关系……祂更像家中长辈,对我很重要。”
邬祉没再追问,拿着发带绕到艾玙身後。
床榻上支着张小矮桌,两人就着这局促的姿势,邬祉轻轻将艾玙散着的头发拢到一起,用那根发带系住。
动作熟练,没扯到一根发丝。
换好衣服後,艾玙试着转了转手腕,不适感淡了许多。他望向窗外,偏院静得落针可闻,连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不由得轻声问:“都没有人?”
邬祉正收拾着碗筷,闻言转头看艾玙。
艾玙这才发现,邬祉似乎又高了些,肩背也更宽了,挡住了半边光。
“我是偷偷带你回来的,没跟任何人说。”
“没人知道我在这儿?”艾玙微怔。
邬祉点头,偷偷擡眼瞥了艾玙一眼,他怕艾玙气他瞒着人,更怕那双清澈的眼里浮出半分不快。
可艾玙只是静静坐着,脸上没什麽明显的表情,过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像只是应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邬祉心里那点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却又莫名空了块,他倒宁愿艾玙皱皱眉,发点小脾气,总好过这样平平静静的,让他猜不透深浅。
“哦。”艾玙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问,“那我想出去怎麽办?”
“想去哪都行,我陪你。”邬祉说得干脆。
艾玙眼睛亮了亮,回忆起什麽,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那天在草地上躺着看晚霞,後来又爬到屋顶看星星月亮……还能再去吗?”
“当然能。你想什麽时候去,我们就什麽时候去。”
艾玙望着院外飘落的叶,想起了魏承钧,便转头对邬祉说:“我想去花舞阁看看。”
邬祉闻言愣了愣,重复了一遍“花舞阁”,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但没多问,轻轻点了点头。
艾玙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领口收得妥帖,立领几乎抵到下颌,将颈侧那片曾留下痕迹的肌肤遮得严严实实。袖口也系得紧,垂在身侧时,连手腕上淡粉色的印子都藏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瞧着清清爽爽。
艾玙擡手理了理衣襟,指尖刚碰到领口就停了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
倒是邬祉看在眼里,目光在艾玙紧扣的领口处停了一瞬才移开,艾玙的冷是刻在骨子里的,此刻立在那里,如神降凡尘,周身萦绕着不容近前的肃杀,可当目光落在他身上,眉眼轻轻一柔,又漾出神性的慈悲来。
邬祉转身取来一顶帷帽,帽檐垂下的轻纱能遮住大半张脸,递过去时低声问:“戴上这个?”
艾玙看着那层朦胧的纱,忍不住笑了,伸手碰了碰纱料:“可以啊。”
到了花舞阁,艾玙扫了一圈没见着魏承钧,就和邬祉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招来小二,开口就要了壶酒。
比起寡淡的水,艾玙向来更爱酒液滑过喉咙时那点微辣的暖意,带着些让人微醺的味道。
楼下忽然起了争执,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拽着个舞裙半散的女子,那女子发髻松了,鬓边还别着支银步摇,想来是刚从台上下来的舞者。
男人骂骂咧咧的,唾沫星子溅了满地:“少跟老子装清高!今晚你必须跟我走,钱都给了,还想耍赖?”
女子挣扎着,腕子被攥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我只是卖艺的……”
艾玙坐在二楼窗边,看见那女子的脸时,身子猛地往前倾,半边身子都探到了栏杆外,帷帽的轻纱被风掀起一角。
邬祉眼疾手快,一把攥住艾玙的腰,低声道:“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