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向馀生
秋日的太阳悬在天上,看着暖融融的,光线落下来却带着刺,照得人皮肤发烫,心里却一点暖意也无。
艾玙站在官府大堂中央,铁链锁着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
外面的院子里围满了百姓,黑压压的一片,有人举着石块叫嚣着“烧死这恶鬼”,也有人踮着脚张望,小声议论“这模样俊得很,哪像吃人的东西”。
“肃静!”
堂上的官老爷一拍惊堂木,震得满堂鸦雀无声。
他眯着眼打量着艾玙,那眼神像在看什麽物件:“堂下之人,可知罪?”
艾玙擡眼,曦光自窗隙斜漏,恰巧拂过他脸庞,眉眼遂更添几分清俊。
他轻轻挣了挣手腕上的锁链,声音平静:“我无罪,何来知罪一说?”
“放肆!”官老爷猛地拍了下桌子,“有人递状揭发,说你根本不是人,是潜伏在人间的恶鬼!”
“揭发?”艾玙微微挑眉,目光扫过堂下那些义愤填膺的面孔,“证据呢?”
“我的清白并非无据可依,青崖镇林家丶元城皇家丶长鸣山茶家丶扬州城邬家,都能为我的清白作证。”
艾玙往前一步,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没有证据,凭几句空口白话,就想给我扣上鬼的罪名?大人办案,也讲凭据吧。”
这话掷地有声,院外的议论声又起,连堂上的官老爷都噎了一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艾玙扫过人群,竟见叫地和沉璧也在其中,目光随即越过衆人,落在了人群末尾那人身上。
牵九幽挑了挑眉,唇角微扬,无声比口型:“求我。”
“艾玙,求我。”他又说了一遍。
三年前,艾玙亦是在此孤立无援,纵有兄长在侧,终不过陪他一同赴死。
牵九幽怎会困死在自己亲手筑就的囚笼里?
艾玙眸色沉静,收回了视线。
官老爷问:“要证据?”
艾玙颔首。
牵九幽眉头一蹙,指尖微动施了法术,那些钳制着人群的人松了手。
人群霎时如决堤之水,朝着艾玙涌去。
可脚边的人已跟着冲了上去。
姜才道与魏彧两人一把将艾玙护在身後,其他几人也立马围上来,奋力抵挡着涌来的人群。
叫地心头火起,对着官老爷直嚷:“你这人怎麽这麽废物?连个人都护不住!”
不多时,官府加派的护卫赶到,将人群推了回去。
官老爷喝问:“你又是谁?”
叫地一脸郑重地扬声道:“叫地。”
官老爷皱眉:“叫地?什麽地?哪里的地?”
“叫地二字,便是我的名字。”叫地说着,手一伸,一条白蛇倏地盘上他手臂,一圈圈缠紧,蛇头昂起,对着官老爷“嘶嘶”吐信。
官老爷惊得後退半步。
“这是叫天,你天哥。我们是弑神的。反正名声本就不好,大不了鱼死网破!”
官老爷被这话噎得脸色涨红,几乎气结。
艾玙的目光忽然散了神,周遭的轮廓慢慢晕成一片,直到那缕清凉沾在睫毛上,才恍然发觉是细雨,真的是雨,正密密匝匝地落在眼前。
深秋的风卷着碎雨,斜斜打在祠堂门前的青石上,溅起细碎的凉意,滴滴答答砸在阶前,把周遭的喧嚷都浸得湿冷。
艾玙被人潮推搡着,肩头撞着不知谁的胳膊,後背又被猛地一挤,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栽倒。
艾玙脑中嗡嗡作响,後背撞在斑驳的朱漆柱上,肩胛骨传来一阵钝痛,他指尖抠着柱身的裂纹,明明是来辩明人鬼之分,怎麽转眼就成了弑神道的审判场?
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这场混乱,分明是牵九幽布下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