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完澡回来,房子里没有周弦柱的身影,只有平安一只狗孤零零地在电视柜底下睡着了。
李漾抓住毛巾的手顿住,眼睛在屋子里梭巡:“周弦柱?”
周弦柱半透明的身影在沙发上显现出来,笑道:“现形有点费力气,我休息休息。”
“不用担心,我没走,我一直在的,要睡觉了吗?”
李漾继续擦头发,点点头:“那你别出来了。”
他在周弦柱含笑的目光下回了房间,躺到床上,那股阴寒如影随形包裹着他细长的身体。
他抖了抖,依旧感到恐惧,无法适应这种感觉。
周弦柱没有形状,声音却从他的耳後响起:“好久没和你躺在这张床上了呢,好多年了,好怀念啊。”
李漾的床是一张老的席梦思,很多年了也没换,翻个身弹簧铮然作响。
李漾很累很累了,他闭上了眼睛。
梦里,他梦到了姑姑,李青晚失望地看着他,一脸悲哀的谷智子和聂子坤连连对着他叹气摇头。
睁开眼睛後,他连连大喘气。窗外阳光明媚,鸟鸣啾啾,凉爽的晨风从窗户灌进来。
周弦柱不在,但他能感受得到他在。
他茫然地在床上坐着,心乱乱的。
大爷家的农活还没忙完,他已经和李漾形成了一种默契,一大早就把牛牵来了他家门口的树上拴着。
家门口还放着一摞饭盒,是给李漾的早餐中餐。
打开来都是清粥小菜,大爷家在烈日下干活出汗多,准备的都是清淡的。
背後传来周弦柱的声音:“怎麽看起来很没营养。”
李漾不挑剔,有得吃就不错了。
周弦柱啧啧两声。
“晚上我给你露两手。”
李漾回头,虽然看不见他。
“你不跟着我出门是吗?”
大夏天太阳很大,更何况现在周弦柱还很虚弱。
周弦柱反问:“你会跑吗?”
李漾正回脸,没回答。
“下午早点回来啊,我看冰箱里有肉,我给你做好吃的,你瘦得脸都没我巴掌大了。”
白天周弦柱不跟着他的时候,是一个很好的通风报信的时机,他有大爷家的钥匙,大爷家有座机。
但他老老实实地放了一天的牛,没有去打电话。
下午放完牛回家,他和几个小孩牵着几头牛从不同方向归来,在路□□汇,小孩们嬉笑打闹着,告别後倦鸟归巢,各回各家,这个时间点的村子家家户户都充满了饭菜烟火香气。
他看到自己家的烟囱上也冒着烟,他推开门走进去。
看到半透明的周弦柱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忙活。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洞还没有愈合,上半身凝实,下半身渐渐变得透明,看不到脚。
他手里拿个锅铲不停倒腾,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什麽,靠得近了,能听到他说的是:
“哎呀要糊了,我靠要糊了,糊了糊了。”
李漾抿着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幽幽地盯着这一幕。
鬼下厨。
周弦柱发现了他,脸色一僵,欲盖弥彰地拿了锅盖盖上遮掩一下,若无其事地说:“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可以吃饭了。”
李漾嗓子像是被糊住了,差点发不出声音,他艰难地“嗯”了一声,转身去洗手。
桌子上放着两菜一汤,腊肉炒蒜苗,红烧肉,西红柿鸡蛋汤,还有条熏鱼放在案板上切了没炒,应该是没来得及。
红烧肉糊了,西红柿蛋花汤里的西红柿太大块完全没煮出沙,也就腊肉炒蒜苗看上去还可以,但尝上一口舌头要被咸融化了。
这个房子里很久都没有开火了。
即使李漾回来住了这麽多天,也依旧毫无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