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无论沈青泊怎麽看,都觉得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裴枝没有半点相像。
随後,见裴枝吃好了,沈青泊慢条斯理地收起了这份报纸,叠起来放在柜子里,就好像没看过这则报道一样。
看到裴枝起身在收拾碗筷,沈青泊出声道:“你放着吧,我待会收拾就行。”
裴枝有些不好意思,不清醒状态下的她可以很大胆地说要给沈青泊当植物,清醒状态下的她面对沈青泊反而变得局促起来,觉得自己已经够麻烦沈青泊了。
于是,她继续收拾着:“我收拾吧。谢谢你的晚餐。”
见状,沈青泊没再出声,只是看着裴枝的背影思绪不明地想着什麽。
洗碗时裴枝撩起了袖子,一直在背後看着她的沈青泊也随之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痕,一道道的,似生长在她身体上的荆棘。
沈青泊蹙起眉,淡泊的眼睛里浮现出明显的情绪,但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裴枝,什麽都没说。
直到裴枝开门准备离开时,沈青泊蓦然看着裴枝开口道:“裴枝,你能帮我个忙吗?”
裴枝想不出沈青泊需要自己帮什麽忙。她握着门把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问:“什麽忙?”
沈青泊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进卧室里,拿起放在地板上的那盆虎皮兰。
虎皮兰的叶片呈直立生长的剑形,叶面上有一些银灰色的斑纹,形似虎皮,这种植物有着很强健的生命力。
这盆虎皮兰是沈青泊之前收到的“委托”。
沈青泊还记得收到它的那天,她从律所开车过去参加老师的葬礼,下车时下了雨,她没有带伞,只能淋雨走在萧瑟的小道上。
走到一半时,一把伞举在她头上,一道很灵动的声音在沈青泊耳边响起:“请问,是沈青泊姐姐吗?”
沈青泊记得第一眼看到的裴枝,她的眼里还染着一场刚哭过的湿意,就像眼前这场淅淅沥沥的雨。
但与此同时,沈青泊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的骄傲丶她的倔强丶她似乎永远不会被雨淋湿的生命力。
离别时,她捧着那盆绿得盎然的虎皮兰递给自己,看着她说:“沈姐姐,曾听过妈妈多次说起你是她最得意的学生,这是她生前很喜欢的一盆虎皮兰。听说你喜欢养植物,也很会养植物,所以你能帮她养一下这盆虎皮兰吗?我很担心自己养不好。”
那个生命里刚遭受了生死离别的裴枝虽然痛苦,但依旧和她手中的那盆虎皮兰一样叶片挺拔,并虔诚希望着母亲喜欢的植物可以活得更久一点。
……
时过境迁,沈青泊看着眼前这盆被她养得很好的虎皮兰凭空生出了些难以言喻的思绪。
她之前接过那盆虎皮兰的时候,那株植物还比较矮小,枝叶的边缘泛着些枯黄,而如今它已经生长得纤长挺拔丶绿意盎然。
沈青泊将那盆虎皮兰搬过来放在地板上,随後,她起身看着裴枝颓败苍白的脸,语气淡淡地说:“裴枝,帮我养一下这盆虎皮兰吧。”
裴枝没有擡头,她就那样垂眸看着地板上的那盆虎皮兰,思绪似抛进井里的水桶,那般的沉重而笨拙,久久都无法被打捞上来。
过了许久,裴枝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又似在自嘲:“沈青泊,可是我怕把它养死了。”
毕竟,她连自己都快要养死。
毕竟,她都快忘了——她的生命也曾是一盆生机盎然丶坚韧不拔的虎皮兰。
看着裴枝低垂着头,说出丧气的丶自我嘲弄的话,沈青泊不禁蹙起眉,开口道:“裴枝,擡头,看着我。”
闻言,裴枝擡起头,看着沈青泊的眼睛。沈青泊双眼如潭,淡然却不薄凉,眼底淌着一股宁静的力量。
裴枝这般静静地看着,也随之感受到了些许平静。
沈青泊放缓了语气,笃定地对裴枝说:“你不会的,因为你说过那是你妈妈生前喜欢的植物。”
“所以,我相信你会把它养好的。”
听到沈青泊的话语後,裴枝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眼睛如同夜色中坏掉的灯泡,很多的回忆都从坏掉的灯泡里涌现出来。
她看到了很多很多,那些她刻意逃避丶不愿直视的回忆都在刹那间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