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叶榕
听到这,裴枝扯了一下嘴角,不像笑,倒像在自我嘲弄:“沈青泊,你真的很怕我死了。”
说完她看到了沈青泊严肃的神情,裴枝一时哑然,在沈青泊的注视下有些无措地捧着衣服,顺从地进了浴室。
关上浴室门之前,她对沈青泊说了句:“你放心,我会听话的。”
听到浴室门被关上的声音後,沈青泊擡头看了墙上的时钟,现在是凌晨四点十分。
在裴枝进去的十分钟里,沈青泊都站在原地没有动。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流水声和窗外的雨声混杂在一起,世界在沈青泊的耳边流动着。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似要把这个夏天的疾病泼到很多人身上,再考验着这个时代的人能否带着疾病活下去。
“裴枝。”
十分钟过去了,裴枝还没有出来,沈青泊唤着裴枝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应答。
于是,沈青泊不禁微蹙起眉,面露担忧地看向浴室的方向。她擡步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继续唤道:“裴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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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枝不知道为什麽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感受如此多的痛苦。她不知道为什麽她想要得到的一切都在走向瓦解冰消?为什麽她理想的神庙会在顷刻间被夷为废墟?而她又太过年轻,太过渴求。
浴缸里的水渐渐漫过她的身体,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她,她却觉得自己像一条鱼吐出的泡泡,一经吐出就会破碎在水中。
她听到了沈青泊在唤她的名字,但她翕动着唇瓣,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只能无力地倚靠在浴缸里,等待着泡泡的破碎。
但是,裴枝在迷迷朦朦中看到了沈青泊推门而入,她看到沈青泊关掉了水龙头,垂眸看着自己说了一句:“裴枝,你真的很不听话。”
窗外雷雨阵阵,沈青泊的声音混杂在这其间,落在裴枝的耳里。
沈青泊的声音依旧很平淡,但裴枝隐隐觉得此时的沈青泊在生她的气,她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却不知如何开口。
末了,也只能嗫嚅着说了句:“对不起。”
赤裸着躺在浴缸里被沈青泊注视的感觉让裴枝不禁浑身发烫,让她渴望逃离沈青泊的视线。
裴枝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试图撑着自己站起来,然而她的身体似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让她起到一半时就向下瘫了下去。
沈青泊及时伸出手将她扶住,女人的掌心毫无隔阂地落在她的肌肤上,与她潮湿的肌肤贴合,裴枝一时窘迫地擡眸看着沈青泊。
浴室里的光线泻在她们身上,照得她们像凌晨四点挨着盛开的昙花,
裴枝裸露在沈青泊的面前,被沈青泊扶住,躲避不得。与此同时,裴枝也在昏沉中发现沈青泊看她的眼神坦然而清白,确实和看她养的植物没什麽两样。
沈青泊感受着掌心下的肌肤很是滚烫,擡手摸了一下裴枝的额头,说:“你发烧了。”
“好像是。”裴枝不知道这滚烫是因为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沈青泊愈发坦荡,就显得裴枝愈发羞涩局促。她被沈青泊桎梏着,鼻息间尽是沈青泊的气息,如浮沉的草木将她包裹在其中。
随即,沈青泊拿过一条新毛巾为裴枝擦拭掉身上潮湿的水汽。柔软的毛巾擦过她的肌肤,裴枝觉得被沈青泊擦过的地方都在发烫。
她蜷缩着手指,分不清这滚烫是发烧带来的,还是沈青泊带来的。
夏夜,浴室内水汽弥漫,有着和雷雨天相悖的温存。
沈青泊为裴枝擦手时,看到她胳膊上的一些伤疤,停顿了一下,低声问她:“裴枝,你平时就是这麽对待自己的身体的吗?”
裴枝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臂,紧抿着唇瓣,感到难堪地想把手背在身後,然而她的手腕被沈青泊握住了,无法抽出。
沈青泊不再言语,只是握着裴枝的手腕,细致地绕开那些伤疤,动作轻缓地为裴枝擦拭着。
于是,裴枝就这样裸露在沈青泊面前,面颊微红,身体发烫,被她细致地擦过。她的睫毛颤着,面庞上的水珠垂落在地上,她低头看着地板上的水渍,不敢看沈青泊,只能用最後的力气强撑着自己站着。
裴枝自从被网暴後,她就成为了一个痛苦而麻木的人,她的情感像被拧成了一条麻绳,粗粝无比。
但此时此刻,在沈青泊面前,她依旧能感受到自己还有为人的敏感丶为人的羞怯丶为人的紧张……那些正在她的体内流失的情绪,只有在沈青泊面前才能显露出来。
沈青泊手握着毛巾往下为裴枝擦拭身体,见着裴枝瑟缩着不敢看她,明明没有力气却还是下意识地在躲避着自己。
沈青泊不禁握住裴枝的手腕,掀起眼皮,淡淡地看着她,命令道:“别动,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怎麽还怕我看你。”
听到沈青泊的话後,裴枝没有再动了,她潮湿的身体像湿毛巾一样被沈青泊拧干後,又被她套上睡衣。
然後,她就被沈青泊揽着腰抱了起来,擡步向她自己的床走去。
裴枝呆在沈青泊的怀里,指尖虚虚地捏着她的衣领,不敢动弹。
沈青泊房屋的格局是一室一厅,她习惯于这个适合她一个人居住的空间。而与此同时,她只能将裴枝安置在这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
当沈青泊抱起裴枝时,才发现她有多瘦削。她蜷缩在自己的怀里,手臂上裸露着几道刚结痂的伤痕。
她抱着裴枝,如同抱着一个无助丶柔软丶受伤的生命。
就在沈青泊把裴枝放在床上打算起身时,裴枝擡手揪住沈青泊的衣袖,用她最後的清醒去执拗地问她:“沈青泊,你为什麽要来找我,为什麽要留下我?”
裴枝不明白,为什麽还有人会在她最狼狈不堪丶自我厌恶的时候为她而来。
沈青泊垂眸看着裴枝揪住自己的衣袖,陷入无言之中,末了,她才说出一句:“或许是因为裴云澜,或许只是我不忍心。”
她确实不忍心让裴枝就那样孤苦无依地堕入黑暗,走向自毁。
可至于为什麽不忍心,沈青泊也说不出来。
裴枝松开了手,过了一会,她就感受到沈青泊揽起她的腰,将退烧药递到她的嘴边:“裴枝,张嘴,把退烧药吃了。”
温水和药丸被裴枝咽下,她浑身无力地靠在沈青泊的怀里,遥遥想起两年前,她也曾这般依偎在沈青泊的怀里,贪恋着她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