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的声势愈来愈大,尘土飞溅,连地面都为之震颤。却没一个人敢从客舍里出来,就连随行的夜巡弟子都被扫落的箭气割伤,疾退于十里之外,面面相觑,彼此的眼里都是惊魂未定。
——到底发生什麽了?
烟尘与竹叶散去,渐渐浮现梼杌庞大狰狞的兽躯。它的身下护着段和纾,头颅擡起来,轻慢地俯瞰着他。
阎青昀对准梼杌的兽瞳,又是穿云裂石的一箭!
梼杌用拖曳的长尾甩开了。这条尾巴看似是它身上最柔韧的部分,实则也如精钢浇铸,甩过去的时候,发出爆裂的声响,直冲阎青昀而去。
这时段和纾突然抓住梼杌的鳞片,喘。息着低喝:“不许!”
梼杌的尾巴尖狠狠扫过阎青昀的面门,火辣辣地痛。接着不情不愿地将长尾曼收回去。似讨要奖励一般,头颅低垂,轻蹭着段和纾,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它护得很实在,阎青昀只能从偶尔泄出的间隙窥见师尊用力到青白的指节,搭在泛着青金光泽的鳞片上,显得十分荏弱。
阎青昀丢开长弓,拔剑而俯冲,见青山因暴涨的灵力而发亮,竹林亮开一轮太阳,紧接着,炽焰轰然吞噬方圆数里,客舍的砖瓦齐齐震颤!
光亮过去很久,梼杌才缓缓松开牢牢护着段和纾的身躯。并不是毫无损伤,脊背上的乌黑鬃毛被烧毁大半,四肢附着的鳞片焦黑而鬈曲,隐隐散发着魔气。
这魔气无比霸道,笼罩着符惕宗的上空,威慑着每个人。
但它仍完好无损,甚至能有闲情地用自己的吻部轻拱段和纾的肩颈,颇具威胁性地半阖着眼望向阎青昀。
“它入魔了,”段和纾深吸口气,“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快走。”
“不。”
阎青昀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觳觫起来,滔天的怒火席卷了他每一寸理智。但此情此景下怒火毫无益处,他长长地丶深吸口气,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幅令他目眦欲裂的场景。
他眼力极好,因此能清晰地看出师尊颤抖的睫毛和那小半张隐含着痛苦与红潮的面孔。
“阎青昀!”段和纾一字一顿道,“你在这是我的累赘,休自作多情,走开,别碍我的事!”
阎青昀咬牙切齿:“碍您什麽事?碍您与梼杌卿卿我我吗?”
段和纾恨不得一口老血喷他脸上:都什麽时候了,脑子里除了那点情情爱爱还剩点别的吗?
与此同时,阎青昀泛红的眼睛遥遥偷来一眼,师徒间多年的默契令段和纾都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大脑欲逃出梼杌的怀抱。
而在那之前,阎青昀更是俯冲而至,他连见青山都来不及拔出,生生用掌心灌注至纯至烈的灵力,直指梼杌的眉心!
“吼——”
梼杌顾不得别的,只嘶吼着探出双肢,想要将段和纾重又攫回自己的爪下。而段和纾猛地後撤,雪亮剑弧犹如一道秋水明月,劈向严恕腹下的逆鳞!
这一下可谓神来之笔,梼杌甚至来不及聚拢魔气,就被段和纾与阎青昀的剑气齐齐镇压。千钧一发之际,段和纾的剑尖微微错位,错开了那道最致命的软甲之处。
可足以敲山震虎,令梼杌束手就擒了。
阎青昀趁热打铁,召见青山自梼杌的脑後捅穿过来。段和纾瞳孔紧缩,高喝:“不可!”
太晚了。
阎青昀心无旁骛,他与梼杌布满魔气的双瞳遥遥相对。某一瞬,像照镜子,他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非常相似。
乌血迸溅,见青山深深陷进梼杌的後脖颈。段和纾目眦欲裂:“严恕!!!”
阎青昀握着剑,往里又是重重一剁。他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可手段狠辣,拿着剑打着旋地往里钻,力图让梼杌痛彻心扉。梼杌果然不敌,呜咽着倒地,双瞳涣散着追寻着段和纾的身影。
段和纾拽开他,使劲掴了他一掌。“我教你为人处世要留三分馀地,你就这样对你的同门师弟!”
“不然呢,”阎青昀怒吼,“难道看着他抱你,眼睁睁地看着他夺走你?!”
段和纾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僵持着,直到客舍的衆人终于抵抗住磅礴的魔气,纷纷往竹林这聚拢。与之伴随的则是各路人马惊惶的猜测:“方才那股至邪的灵气我从未感受过……”
“那是魔气!”
“荧惑守宫,这是有大魔现世啊,我族危矣!”
“师尊还不杀吗?”阎青昀轻声说,“您苦苦维持了人界万年的平和,难道要因为头邪兽而前功尽弃吗?”
由远逼近的脚步声中,段和纾率先挪开视线,将见青山从梼杌脊柱内拔出,扔到阎青昀的怀里。他也不看梼杌,只是挥了挥手,无力道:“走吧。”
梼杌血肉淋漓地爬起来,想要凑近。
阎青昀的双眼牢牢地框着师尊,右手搭在剑鞘上难耐地敲打。闻言只是斜睨梼杌一眼,冷嗤:“需要我送师弟一程吗?”
段和纾覆住阎青昀蓄势待发的肩膀,扭头来冲着梼杌加重语气:“我叫你走!”
他自己都觉察不到强硬语气底下流露出来的恳求,梼杌最後深深地看了他数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