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一间宽敞些的卧房就得主梁四根丶次梁六根,椽子百馀条,这一趟下来光木材就得一两半银。
馀下屋头不消这般敞阔,若再换成次等的桦木,还能便宜。
裴松皱着眉沉吟道:“木头的事儿你懂得多,多费费心思。只这屋头全靠梁木撑起,确也不能用料太差,先记个十两吧。”
馀下的黄泥丶黏土丶砂石,这些砖瓦窑厂也有卖,可家就在山脚下,靠山吃山丶取山用山,裴松想多省些银子,便同俩汉子商量过,待到空闲时上山里背回来。
还有这铁钉丶铁锔,望板丶芦席,瓦当丶滴水……七七八八合在一起,少得二十七八两。
指头搓着纸片,裴松叹息道:“二十七八两不是小数目,我本想着分个三五年,可俩汉子有心气儿说两年,那咱就两年,实在赚不出再往後延。”
这若按照两年来筹划,一年便是十四两。
裴松道:“地里的活计哥来扛,定叫你们吃饱穿暖,不忙时我再编筐丶做草鞋,赚些散碎铜板补贴家用,咱也好吃些荤。”
裴榕点了点头:“我每月都有工钱,不过淡月也只四五百文,得遇上红白喜事了才能多一些,我领六两。”
“那馀下的我来。”秦既白看去几人,“马上就到秋了,这时节山里野物多,我打算进趟山,能猎到大物最好,若是不成也好打几只野兔回来。”
几人如领军令状般依次开口,到末了,裴榕轻声道:“阿哥,还有四两……”
“那银子是你娶亲用的,动不得。”裴松将满是灰渣的红纸片轻轻折好,站起身道,“好了今儿个事毕,都散吧散吧。”
稀稀拉拉的挪椅声里,一道声蓦地响了起来:“阿哥……那我呢?”
裴椿皱巴着脸看向几人:“还没给我安排呀?”
裴松笑着看她:“是哥不好,哥忘了说,椿儿得做三餐,日日不得歇,是个大活计,不消再交银子了。”
“你就会哄我!”小姑娘鼓起脸,“我会绣帕子丶纳鞋垫,也能交钱。”
裴松沉默半晌,又坐了回去,小姑娘平日里操持家就已然很忙碌,碾辣子丶晒萝卜条丶捡山货……农忙时节还得跟着下地。
之前给他的那五百文,不晓得攒了多少个年头,扎破了几根手指,可是不让出,她定不欢喜。
他瞧向俩汉子,温声说:“那咱都合计合计,分给椿儿多少?”
两汉子你看看我丶我瞧瞧你,细着思量,裴榕缓声开了口:“那椿儿每年出一百文吧,两年就是两百文。”
小姑娘撇撇嘴:“和你们比起来好少。”
“咋会呢?”裴松笑着看她,“哥虽说担着地里的活儿,可到了农忙丶夏秋收,还得寻你们一块儿干,就这哥都不出银子。你管着竈房不说,每年还出一百文,已经很多了。”
裴椿想了会子,蓦地擡起脸:“好,那就每年一百文!”
*
夏至三庚便数伏。
几场山雨过後,暑气非但未消,反倒愈发浓烈起来。
水田里的秧苗插下月馀,已经分蘖,茎基处萌出嫩绿的茎秆,将原先疏朗的田块儿慢慢补满。
入伏後天尤其热,日头火轮一般悬在天穹,炙烤得大地一片滚烫。
眼见着田间水要被晒干,禾苗也发了蔫,裴松可坐不住了。晨光才推散薄雾,他和秦既白便拎上水桶准备出门。
裴榕起得稍晚了些,昨儿个下工回家後,又在後院儿里刨磨起木头,木匠铺子馀下的边角料都叫他带了回来,小一些的雕个无事牌,大一些的打个头梳丶木钗,家里人虽不说,可都知晓他是想多攒些银钱。
汉子正洗漱,就听院儿里裴松喊起一嗓子:“我俩走了啊!”
“晓得嘞!”裴椿应下一声,将锅里清粥舀进瓷碗,一片热气腾腾间她开口道,“我端粥过去,二哥你拿下饼子。”
裴榕擦了把脸:“这秧子都插下去了,他咋还这麽忙?”
“这几日天热,田里快旱着了,俩人急着浇水呢。”粥碗烫手,裴椿忙掐到耳垂凉一凉,她擡眼笑起来,“浇完了水还得去抱小狗。”
算着日子过得可真快,刘大家的小狗也满月了。
这几日裴椿很是欢喜,忙着给小狗搭窝,後山割回来的细茅草,在院子里摊平晾晒干,密密实实地铺在竹编的小窝里,很是软和。
裴榕笑着点点头:“那挺好,狗子一来咱家更热闹了。”
……
农田里一片繁忙景象。
天热得厉害,家家户户地里都不安生。
水田边上虽就有塘子,可离着地还得几步路远,若要提着水桶灌田,几趟下来就累得直不起腰。
手头宽裕的人家,会置办龙骨水车,丈来长的条形,以两根粗木柱为架,架间横亘着一条带木链的长木槽,链上每隔几寸地儿嵌一块方形木片子,远远看去就像是龙的脊骨,这水车也因此得名。①
要用时,只需将水车的一端架在塘子里,另一端斜着搭在田埂上,两手用力推拉顶端的木头手柄,木链便“吱吱嘎嘎”转动起来,连带着链上的木片子拨动起塘水,缓缓灌进田里。
这物件儿用料讲究,转轴需承重丶触水需耐腐,价钱自然不便宜。
裴榕虽是木匠,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家中自也是用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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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龙骨水车:来源自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