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胡乱生气
冬月里,昼短夜长,光景闲碎。
一晃打井已半月馀,镐头破开顶层硬实冻土後,越往下挖越松软,待挖下一人来深,站在井底寒风吹不着,倒是比在地面还暖和。
打井探源,通常是一个汉子在井下破土,手里使一柄蝴蝶锥,这物件儿锥头尖刺,杆身有两翼蝴蝶翅膀的泥斗,锥头钻挖时把泥沙带进泥斗里,直至两斗灌满,倒进筐中,再由井口的人吊走就成。
因此常留在裴家後院儿干活儿的是老汉儿的两个孙儿。
与之熟络後,才知晓这俩是堂兄弟,大哥陈山石二十有八,已经成亲,小弟陈林石才十七,倒是在寻摸亲事。
这般算下来,陈林石在裴家都算小的,只比裴椿大不几岁。
他年岁小,也常随着阿爷丶大哥做活儿,嘴巴伶俐又抹蜜似的甜,每回见着裴松都热切喊人,一口一个“大哥”无端的亲近。
这几月天冷,地里活计虽闲了下来,可裴家却实在忙碌。
开春就要盖房,得先将砖瓦门路打通,要麽春里再合计,岂不平白浪费了时日。
平山村多是农田,繁华些的地界不外乎闹街,但这地界的砖瓦是倒过一手的,寻常垒个窝棚还使得,若要盖房价钱就贵了。
窑厂离得远些,得坐驴车行出几里地,到隔壁的村子去瞧,那地方山陡坡高,窑厂也多,货比三家後谈妥了,赁驾车拉回来,能省下不少银子。
裴松这几月有些害喜,虽不似别家哥儿丶姐儿那般厉害,却也吃不下饭食。
这月里橘子正新鲜,秦既白又打粮食铺子买回些干果,日日哄着吃,可也无甚胃口。
身子不妥帖,他也没心高气傲地非要事事都照管,活计放给秦既白和裴榕干,俩汉子闲了就往窑厂跑,倒也将门道摸了个清楚。
近来风冷水寒,霜雾尤其重,後院儿咚咚当当不歇,听着却踏实心安。
竈房里烧起膛子虽然暖和,可总坐在小马扎上屁股疼,裴松便和小妹窝在了房里。
门帘盖起来,窗子缝隙用木条子钉严实,倒也不穿风。
只屋里冷飕飕,身上裹紧棉袄,脚底塞上汤婆子才成。
俩人偎在一床被里,被上架着小方桌,上面放着针线篓子。
眼下正是闲时,裴椿想着多绣几张帕子,到时赶集好卖一卖,也补贴家用。
裴松手艺不精,做的绣活卖不上价,干脆缝了自家用。
自打成亲以来,他就没给秦既白缝过什麽,最多是打几个补丁。
还是前阵子溜达去铺子买盐巴,见别个汉子伸手进怀里,一掏一个钱袋子,绣猛虎飞龙,亦或松柏梅竹,他这便想着得给秦既白也缝一个。
汉子常在外面卖皮货,这伸手进怀里拿出个蓝布袋子,让人笑话儿。
布面在绣绷里扎得平实,裴松指头粗,绣了不一会儿就腰酸眼睛疼,比下地挥锄头干活儿都累。
裴椿凑来一瞧,不禁笑起来:“这绣的啥啊?松柏和……日头?”
“嘿,瞧出来了?”裴松挠挠脸,笑说,“那哥这手艺还成嘛。”
秦既白天光乍明时生人,他名里带个松,左右想不起绣啥,不如这个来得有寓意又真切。
裴椿抿唇直笑,心说阿哥也是不害臊,将自己个儿送给小白哥了。
冬时虽是农闲,可地里种着过冬的菜蔬,还得时不时看上两眼。
秦既白巧来要去肉铺里买棒骨,这便带着追风一道出了门。
狗子快半岁,很是听话,前儿个裴椿怕它冷着还用布头缝了件小袄,兜住圆鼓鼓的小肚子,省的吹了风难受。
汉子肩上背着筐子,里面装着新摘下的白菜丶萝卜,手里拎了两根棒骨。
卖猪肉的屠户瞧见这小黑狗,提刀给它剁了块儿带皮的骨头。
虽只两指节大小,可给追风欢喜够呛,这一路尾巴摇个不歇。
因着屋里有闺女,秦既白没进去,他隔着门板子敲了敲:“松哥我回了,白菜和棒骨放在竈房,我上後院儿瞧一眼。”
里头应下一声,裴椿忙别好针线,下床穿好鞋,快至晌时,她得将饭食做出来。
裴松跟着起身,却被小姑娘喊住了:“外头冷,别出来了。”
“哥给你打下手,陪你唠嗑。”
“我快着呢,你若没趣儿就将这钱袋子绣绣,小白哥瞧见了一准儿高兴。”
说罢裴椿也没等他,开门出去了。
这家中来人干活儿,若是帮工,主家管一顿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