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便告假,晌午匆匆回来,用过家宴後需得再赶回去。
裴榕跨步进院,隔了不多久,就见一张陌生脸孔进了门,他着一身月白长衫,很是出尘。
有眼尖的婶子瞧出来了,张口道:“哎?您是那位丶那位方大夫吧!”
这会儿裴松正和秦既白在摇床边看孩子,听见动静,他忙站起身,满脸的欢喜:“我还以为你忙着,来不了的。”
方子苓走上前,将手中绑了红绸的木盒子递过去,笑着道:“昭儿满月,我自然是要来的。”
方子苓是陈郎中的小儿子,裴家本就受陈郎中照拂良多。
先前秦既白重病在身,又赶上裴家日子拮据,去悬壶堂看诊时,陈郎中总是给他减免药钱。
他念着这份情,每回进山打猎,都特地再采些草药送去。
虽只是山里寻常的东西,不值几个钱,可来回进山一趟费脚程,方长年年岁渐长,体力大不如前,有人给他送药材那是再感谢不过。
他本想按价给付铜板,秦既白都是不收的,不过几筐草药,他若收了岂不成那以药换钱的药郎了。
还有这方子苓,之前家中卖猞猁皮子,寻不到出路,他便帮忙牵线搭桥,事成後又不肯收居间的银钱。
这回裴松生産,赶上他务农在家,又麻烦他赶来一趟。
裴松生産那日,胎位不正,稳婆虽然经验丰富,可会的多是些寻常的催産法子,试了许久都不见效。
还是他灸了艾,正了裴松的胎位,这才让孩子顺利降生。
因此临到裴昭满月,裴家给乡邻送红鸡蛋时,裴松和秦既白赶路跑了趟开元堂。
只那时方子苓出门外诊,是小童柳叙接的筐子,鸡蛋个头儿又大又圆,在筐底码放得整齐。
裴松接过方子苓递来的木盒,眼底满是欢愉,心中又暖又胀。
他过去送红鸡蛋,本只是想道声谢,没想过他今儿个竟专程赶过来贺孩子的满月。
引着人到摇车边,裴松伸指头轻轻点了点裴昭软乎乎的脸颊,声音放得温和:“昭儿快看看谁来了?”
他伸手抱起孩子,拍了拍裴昭绵软的身子,侧身同方子苓道:“说来还得感谢你,若不是有你在,都不晓得他能不能平安生下来。”
“前几日我和既白去寻你,不巧你外出,我俩本是想道谢的,你这样忙还抽空赶过来,我很念这份情。”
方子苓笑起来,一双大眼弯弯的:“说这些见外的话,要真这样细算,你相公给我阿爹送的药材筐子,我家都得来郑重道谢的。”
“哎呦,那又不值几个钱。”
俩人说着,怀里的裴昭却张开了口,咿咿呀呀也不晓得在说啥。
方子苓行医数载,也为不少妇人丶哥儿接生过。
许是还年轻,他说不上多喜欢小孩子,可看着软软糯糯团糕似的裴昭,还是想伸手摸一摸。
指头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肉脸,就听“呀”一声,裴昭张嘴吐出个泡泡,伸来小手抓紧了他的指头。
小家夥一点儿也不认生,睁着大眼睛细细地瞧。
裴松忙拍了拍裴昭的圆屁股,温声道:“快松手了,再抓疼了人。”
孩子看着小,实际很是有劲儿,他若想使力气,能给人指头都攥红。
可这回裴昭却只软软地握着,又歪头看一眼方子苓,趴在裴松肩头“咿哈”一下笑开了花儿。
裴松愣了片晌,不由得笑出声来,他捏了把孩子的脸蛋,同方子苓道:“可是稀奇,近来这小家夥是抓了啥都要往嘴里塞,就对你这麽欢喜。”
正说着,他忽然想起什麽,着恼道:“瞧我这脑子,一说起话来啥都忘了,你赶这一路很是辛苦吧?快落座歇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了。”
方子苓点了点头,缓慢抽回手指,却又忍不住点了点裴昭的脸蛋,这才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