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苓正忙着看诊,见了来人,紧着喊小童去迎人。
柳叙正站在柜台边捣药,他个子矮,脚下踩了把小木凳,听见动静,忙放下药杵,跳下凳去。
领着人往後院走,柳叙道:“近来霜雪,不少病患染上风寒,师叔怕堂间病气过给您,叫我带您避一避,他忙过手里活计就来。”
“买主已到了,您二位是等师叔一道,还是先去见见?”
秦既白不擅应酬,只扭头去看身边人。
柳叙皱了下眉,心说上回这阿哥独身过来送兽骨,待人接物大方有礼,不像个没想法的主,这会儿夫郎来了,倒收敛起性子。
裴松笑说:“等方大夫一道吧。”
方子苓毕竟是“居间”,不论收钱与否,都没有绕过他同别个私谈的道理。
柳叙点点头,将人请到了後院儿,特地挑了间朝南的厢房,推开了门。
屋子虽不大,却窗明几净,拢着淡淡暖意,中间摆着张长条桌案,下面放了把官帽椅,靠墙边又摆着几把木椅,角落里晒着陈皮丶草药,混出一股子醇厚的苦香。
“这屋子朝阳,师叔常来此处写方子,您先坐了歇吧。”
见小窗开了条缝,柳叙忙走过去踮脚关起来,又想起什麽,推门出去,回来时手里捧了只汤婆子。
裴松没好意思说自己袄子里已揣了一个,只得笑意接过,抱进手中,倒是将自己热得冒汗。
他还是头一回来这地界,细细瞧着,也知晓这药堂後院儿便是医家的生活起居之所,东楹设下明堂,寻常有客来访,方便坐茶攀谈。
裴松不由得看去秦既白,心中些许惴惴。
自己农家户,不受人白眼已是难得,却不想被人这样细致对待,倒像那座上宾,可分明是他有求于人,眼下有些消受不起,咽了口唾沫,竟是连坐都局促起来。
秦既白不晓他心思,当他是一路累着,忙贴靠过去,让人倚着。
裴松心说这傻子,可身边暖和,汉子身上爽冽的气息缓慢拂来,倒让他放松了心神。
不多时,方子苓匆匆赶过来。
过了药堂的通径,他再懒于装得沉稳持重,小跑几步,急着推开了门。
听见动静,裴松忙自椅中站起身,就听这小哥儿满口长吁短叹:“哎呦可累着我了,好歹是你来了,也叫我脱了会儿身。”
裴松与他并不很相熟,一时间有些无措,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这若是在平山村地头,同是那耕田的农户,锄头往树下一立,随便扯些闲话都有的聊。
可到了这镇上,就惶恐就露怯。
秦既白瞧出裴松不自在,不动声色地伸手过去将他握紧了。
掌心温热,裴松心里稳当了些,他笑着开了口:“我俩也算赶上了,晓得你这离不得人,可是打扰?”
“这有啥打扰的。”方子苓揉了把颈子,“累不累,不累咱过去?”
裴松擡擡下颌:“走着。”
几人没绕远,就往院落的堂屋行去。
方子苓当真认下裴松这好友,也不囫囵,将买主的信儿同他细细说了。
买皮子的是镇上棉商陈家,老太太过寿,陈员外是个孝子,连年送不少稀奇物件,甚麽琉璃盏丶青花瓶早已看不下眼,近来听说平山村有人猎了猞猁狲,这下来了兴致。
今儿个前来的是陈家的管事儿,姓周,四十上下的年纪,穿一身藏青棉袍,袖口绣着暗纹,打理得干净利落,瞧着就比寻常仆役更有些身份。
他早在堂屋坐着,听见脚步声便起身相迎,“嘎吱”一声门开,目光先落在方子苓身上,略一拱手:“方大夫。”
待看到秦既白与裴松,周管事温和点头:“我家老爷惦记老夫人的寿礼,命我来验验猞猁皮的品相。”
裴秦二人对视一眼,汉子便会意,将肩膀上的布包落了下来,走到桌前解开布疙瘩。
灰白的猞猁皮一露出来,周管事的眼睛就亮了。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皮毛,兽毛厚实绵软,连皮缘都没半分粗糙。
“真是好皮子。”管事不由得叹出一声,又翻到皮面内侧看了看,“毛顺皮韧,确实是上等货。”
秦既白勾了下唇,笑说:“您是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