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眼看去,这一堆黄泥土块,大的能有半人高,工匠们用铁锹铲到一堆放好,之後拉到後山,用锹打碎,等雨水一来,过不了几个月,就会和绵长山脉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来。
取之于山,还之于山。
挺好。
“爹娘在天上看着肯定也高兴。”秦既白忽然开了口。
裴松顿住脚步,擡头看他:“叫得这麽顺嘴。”
握紧裴松的手,汉子道:“我虽没敬过父母茶,可成亲前,你带我上坟拜过,也喝了水酒,爹娘是知道的,我娘也知道。”
敬父母茶是姑娘丶哥儿的规矩,这小子倒记在心上。
裴松笑着看他,伸手揉了把他的後颈:“那你怎麽知道爹娘也高兴?我还怕七月半的时候,他俩找不着家了。”
“只要你在,二老就找得到家。”
破土动工的动静停了,小孩子们瞧不见热闹,跟工匠要了块板结的泥块,成群结队呼啦啦跑远了。
院子里静下来,山风拂过,温温凉凉的,有了些春日的气息。
秦既白温声哄他:“家里从土坯房换成砖瓦房,二老回来一看,大儿子有本事,他俩回去也有面子。松哥,土房子是家,砖瓦房也是家,但要紧的是有你丶有裴榕和裴椿的地方才是家,他俩肯定找得到。”
裴松听得咧嘴直笑,他本是随口一说,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也就秦既白会认认真真听他胡言乱语,还跟着他胡闹:“我爹娘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家里大儿子厉害,是他找的相公有本事。”
秦既白听得脸上泛起红,抿着嘴,美滋滋地挺了挺胸膛:“也是。”
“哈哈哈。”裴松笑着擡起手肘怼了他一下,“你这小子。”
见裴松高兴起来,秦既白才放了心。
他就喜欢看他笑,男人笑时眼睛弯着,特别好看,比山间的晚霞还让他心动。
他伸长胳膊从後面环住裴松,大手轻轻抚了抚他胖起来的腰身:“要不要歇会儿?”
“不用,得走一走,要麽不好生。”
秦既白点点头,陪着他慢慢走,顺便看看工匠们怎麽干活。
打地基是盖房子最要紧的一步,只有地基打得好,後续盖房才会稳固。
裴家原来的地基是用碎石打底丶铺大块石头做的,大概是下层泥土捶打得不紧实,经年累月後,底下的土层下陷,也把土房带得歪斜了。
老石匠蹲在地基边,用铁釺戳了戳底下的泥土,直起腰对裴松说:“主家您看这土,一拈就散,还泛潮气,当年肯定没分层夯实在。现下要重打,得往深了再挖半尺,把松土层全清了,换些黏性大的黄土来夯。”
黄土黏性适中,不管干还是湿都能保持团聚,分层捶打後容易紧实丶不松散,要是再兑些石灰水搅拌,就格外牢固,用个几代人都不成问题。
像镇上的富户人家,还会掺些糯米汁丶细沙,那样的地基结实稳固,往上盖两三层楼都不会下陷。
秦既白这几个月天天往邻村窑厂跑,快成半个行家了。
他点点头,又指着院角那处歪斜最厉害的墙根:“那地方是不是得用石头再垒一层底?免得往後再下陷。”
“哎哟,您可真懂行!”老石匠应着,招呼徒弟们扛来一早备好的青石,“先把沟挖深,铺一层碎石滤水,再砌青石做基底,往上夯土。主家您放心,这麽弄完,往後就算再下半个月雨,地基也稳如磐石。”
裴松因为有了身子,很少出远门,家中事大多交给秦既白和弟妹忙活。
好在这几个都是能扛事的人,行事稳妥靠谱,打地基丶开沟槽丶架房梁,每一样都捋得顺顺当当,断不会让人蒙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