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路安就开始发烧了,并且意识模糊,赵悬为他换了好几块凉毛巾,又翻出了厚被子给他拢严实。整整一晚她都不敢睡得太死,隔一会儿就要起来摸摸他的额头,或者换一块毛巾,可是一个晚上过去了,他的烧并没有退。
路安没有回应她,但赵悬看见他微微挪动了脑袋。
知道他已经听见了以后,赵悬没有停留很久,掩上门悄悄离开。
回到厨房后她捧起剩下的清粥并着一碟萝卜,独自坐在大门台阶上吃起来,用筷子顺着碗沿将稍凉的粥往前拨一点,她低头嘬了一口,浓稠的米香和淡淡的炭火味道吞下去化为饱足感,再咬一口爽脆的萝卜,酸辣的味道冲淡了米香,又是另一番奇妙的好味道——可食物的味道明明如此好,却让赵悬鼻子一酸,眼睛红了起来。
如果有医生就好了,如果有药就好了。
可这末世里什么都没有。
大口喝完粥,她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春天里总有很多农活要做,她似乎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伤感。
此刻锅里用余火烧的水已经开了,正好装满两个热水瓶,余下的一点她装进了一个铁皮水壶里,从炭火里扒出那两个芋头,捏了捏,又软又烫,应该也熟了。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四周的虫鸟开始活跃起来,赵悬拿了一个背篓,一顶斗笠,一把镰刀以及一把锄头出了门。
烤芋头
沿着那条已经长出很多杂草的小路一直往上走,不多时就可以看到村外的农田,多数已经被各种嫩黄的小草所覆盖,有的地方走过时会惊起一两只白色的飞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很大一只,但反应极快,人往往还没有靠近,它们就咯咯叫着飞远了。
田是从来不缺的,盘桓在村子外边的全是良田。去年深秋来到这里时,他们二人花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在田里收集粮食,已经几年没有打理的田地早就变成了荒野,就近的水田则变成了湿地,树木和野草入侵过来,加上愈加活跃的小动物,让田里呈现一片乱象。
她和路安几乎是在同田鼠和鸟争粮食:地瓜、土豆、玉米,各种豆子,就连稻子他们都恨不得把每一粒都收走,赵悬甚至连老了的丝瓜都不放过,一颗颗摘下来晒干了,抠出里头的瓤,小心收好,说这个可以做很好的洗碗布。
他们俩将眼见的粮食都收走,整整一个冬天却不太敢吃,因为赵悬盘算着来年要将这些粮食做种子。
种子所需的量不可以算得刚刚好,必定要比计划的多一些,在没有肥料和农药,尚且不知有什么灾害来临的境况下,预留的种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去年秋冬除了收集粮食外,他们还将来年需要种植的土地修整了一番——无非就是将杂草锄了,就地烧成灰,再埋进已经锄松了的土地里以作来年的养分。锄地是个力气活,冬日里硬邦邦的土一锄头一下去,赵悬只能锄出一个浅坑,因此翻地的工作多是路安完成的。
今年春天二人计算了很久,决定种五亩水田,七亩旱田,以及半亩菜田。水田用来种稻米,旱田用来种土豆玉米一类的作物。稻子需要先育苗,等苗成了秧才可以正式种进田里。赵悬没有插过秧,因此等真正插秧时才发觉要插完一亩秧苗需要很长时间。
二人紧赶慢赶花了很久时间才插完五亩田,昨天是最后收尾,他们太过贪心,即使下雨了也想插完最后一角田,这才让路安生了病。
冬天里的缺衣少穿,再加上春天的辛劳,他生病倒又好像是注定的事情。
如今田里已经是绿茸茸的一片,因为是新手的缘故秧苗插得有些歪扭,她不在意美观,只担心昨天的雨会把秧苗打翻。
沿着田埂慢慢走着,有时候她会踩进田里将歪了的秧苗扶正——她没有种过稻子,其他作物更不用说了,但儿时她在乡下看过别人种田:育秧,插秧,收割……这些东西她依稀有印象,具体是几月份种下稻子的她不知道,但她有记忆:当早晚天气稍凉,中午的太阳又足以让农人戴上斗笠的时候,稻子就可以种下了。
南方可以种植两季稻,说明南方温暖的日子足够长,她在这时种下去,即便她的稻子会因为没有肥料而长得慢些,但宽容的春日也会余下足够长的时间给它们生长。
昨日的春雨似乎并没有砸坏很多稻苗。
果然这雨除了对她和路安,对万物都很温柔。
经过赵悬小心地返工,倒下的秧苗又重新立在有着薄薄水层的田中,五亩稻子在风中摇曳着瘦小的叶苗,风吹过水田,荡起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扩散开来,似有魔力,让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蹲在田埂边恍神许久,直到被一声狗叫拉了回来。
无人的荒野里,除了各色虫鸣外,就是偶尔响起的鸟叫声,就连她鞋子踩在泥巴上的吧唧声都清晰可辨,因此那声狗叫极为清楚,赵悬回过头,看见遥遥的田埂上跑来一点黑影。
那是一条刚刚成年的小土狗,全身黑绒不见一丝杂毛,连眼睛都是黑亮的。在见到自家主人后它很是殷勤地摇起了尾巴。
昨日它一夜未归,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这时看它还是十分精神的模样。赵悬不是太担心它,回归乡村的小土狗已经很快融入了这里,它比赵悬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她起身,扛过锄头,用眼神招呼它,狗子立刻跟了上去。一人一狗,顺着渐渐明晰了的阳光朝山林里走去。
离稻子成熟还有数月光景,她还得为家中的一人一狗寻找点其他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