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可以猜到她的想法,末世后存活下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上的疾病,他所做的,只是尽自己最大努力给赵悬以安全感。
如路安所料,这一夜很安静地度过了。
次日,天放晴了。
路安还是担心半道上会下雨,因此用二人的雨衣小心地包裹在机器上。
被雨水泡软后的地面会吸纳声音,这次离去时即便小三轮被压得咿呀响,也不似来的时候那样叫人不安了。
道路被雨水洗刷干净,好似昨晚并没有人打商场前经过。
走出了农贸商场,赵悬环视这座城镇,依旧是一片死寂。
太平镇,从真正意义上被人抛弃了。
去年他们所见的那三两个人,应该不是离开就是死在这里的某个角落里了,而雨夜突然冒出的疯子,或许也只是经过这里。
又或许,那个影子只是她和路安的集体幻觉罢了。
人类在脱离工业后,要想活下去,需回归自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这砖头和钢筋筑起来的人类森林,仅成为了文明曾经存在过的可笑见证。
“太平镇欢迎您再次到来!”
离开时,赵悬看见欢迎语的背面这样写道。
“路安,下次农闲的时候我们再来这里一趟吧,还有还多东西没拿呢。”赵悬的三轮车比路安的要轻上不少,因此这次她骑在前头。此时,她微微侧过头来对后头的人说道。
“好啊,下次来的时候看有没有穿的和被子。”
两人现在所穿得衣服多是从村里找到的,基本是老人款式,长袖长裤,再有的就是凉丝丝的宽松衫子,赵悬还凑合地穿着,但对于瘦高的路安来说,大多衣服都太短了。夏日的衣裤他还能勉强穿着,冬天时厚重的棉衣就不行了。
赵悬点头,入冬之前,他们应该会再来一趟。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要轻快——即便扛着沉重的物资,也让赵悬心里满是憧憬,有了电,他们大可不必走一段长路去洗衣服,电灯可以在晚上让他们有更多时间去做其他事情,比如缝补。最重要的是有了冰箱,就可以不用一直吃着熏干的食物了。
曲折的小路因为这两天的落雨,显得更加葱郁,没有太阳,让他们的行程舒服不少。有时遇到一个陡坡,赵悬先骑上去,然后再下车帮着路安一起将大三轮推上去。
这样走走停停中,他们在到达去时的所停留的茶园小亭时,正好到了傍晚。
将两辆小三轮紧紧停在小亭子边上,二人决定在亭中凑合睡一晚。
末世后野生动物的数量陡增,路安不止一次在山林深处看见了野猪的粪便和脚印,还有野兔子和山鸡,至于其他更凶猛的野兽,没有见过也不代表没有。赵悬现在满心满眼的注意力都在她的庄稼身上,唯一害怕的便是野猪下山拱坏她的稻子,二人睡在这孤零零的亭中她倒是没有多想,一天的劳累让她很快睡去,路安却不敢睡实,他担心会有野兽突然出现。
斧头就放在身侧,他环抱着赵悬,闭着眼睛,耳朵却一直聆听着野外的一切声音。
这几年来的很多个夜晚,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但也许没有多少动物会以这茶叶为食,一夜安静,当东方鱼肚白稍显的时候,他才踏实睡去。
他和赵悬之间有着一种很奇特的默契。这五年中,如果其中一人生病或是受伤,剩下一人在此期间的潜能会调动身体机能,使之保持在一种相对健康的状态。这是一种潜意识只认定彼此的表现,这样的特性也让他们可以在末世中互相扶植着彼此活下去。
挑最简单的来说,昨日赵悬醒得晚,路安必定会醒得很早,将一切自己所能做的事情都做好,而今天,路安醒得晚,那么赵悬便会毫无预兆地很早醒来。
在太阳升得很高时,路安才转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被毯子盖得严实,边上是一碗冲调好的甜面糊并着一颗鸡蛋。
春天水汽充足,即便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还可以见远山白雾翻滚,近处阴凉的地方尚有露珠。
毯子经过露天的一夜有些发潮,他掀了毯子仔细叠好,放回到车上,然后目光一扫,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赵悬的个子不足一米六,骨骼纤弱,这注定她干不了重活,但她在不需要出大力的农活上却有着过人天赋,而现在,路安看着这个小影子游离在各排茶山中,晃着脑袋哼着歌,胳膊上下采摘着什么。
她在采茶。
她将一件衣服的袖子绑在自己脖子上,下摆扎成一个口袋,正好挂在胸前,左右手一起开工,采下来的茶叶正好丢进口袋里。
这操作让路安深觉她是个人才。
赵悬没有采过茶,但常识告诉她采茶需要掐嫩掐尖,采茶似乎也不算是技术活,但产量不高,采了两个小时也就一个包袱,但两只胳膊已经很酸疼了,指肚也不知是因为灰尘还是茶碱而变成黑色,仔细擦还擦不掉。
冬日里赵悬做过了菜干,大致可以推算出这些鲜茶叶在经过烘干后会变成多么可怜的一小团。
这应该远远不够他们喝一整年。
她记得外婆说过,山区里的茶在清明时采摘是最佳的。茶味清甜,对身体也好,就算到了冬日,清明茶也比其他茶的味道更香醇。
可惜清明已经过去几天,但赵悬一番四舍五入算下来,觉得现在采摘也算是清明茶了。
新长出来的嫩茶叶擦去上头的露水,直接塞进嘴里咀嚼可以清洁口腔,新茶有些苦味,纤维感略重,仔细品,可以尝出里头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