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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条条大路九(第1页)

第七幕条条大路(九)

亚科夫在厢房大卧室的软床上醒来。石柱旁无比灿烂的阳光映在他脸上,叫他忍不住伸手遮挡。他趴在床头的主人也被这动作弄醒。

“你醒了!”尤比跳起来,“我没叫醒你,你一直做噩梦,嘴里念着胡话…”

亚科夫头痛欲裂,睁不开眼睛。他抓着尤比的衣服拽到自己面前。“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他开口便是这难以理解的话,“我们必须走!”

“你要去哪?”尤比惊讶地挣他的手,“塞勒曼说,你还生着病呢。”

生病?亚科夫想,他们又想把我诬陷成一个疯子和精神病人。“我没生病,听我说。”他攥着尤比的衣角,捏得皱巴巴的,“安比奇亚想叫我进圣殿骑士团。她想把我从这赶走,好把你控制在她掌心里。”

尤比听了这话,像棵枯萎的植物般垂着头沉默下来。他动着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知道这个。”他小心地说,“可你进了圣殿骑士团,做了骑士,就再不是奴隶了。

“而且,姐姐控制我做什麽?我又没什麽用。”

亚科夫感觉大量的血液涌进他的脑子,叫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地酸痛。“她就是想叫你变得有用,变成一件趁手工具,你明白吗?”他从床上坐起,这动作叫他的头更疼了,“你难道想争着抢着有用,好被她像奴隶一样使唤?”

那双红色的大眼睛困惑地瞧亚科夫的脸,犹疑又胆怯。“可我也想做个厉害的丶能独当一面的人。”尤比问,“厉害的人都很有用。总不能反过来,叫自己一无是处…”

亚科夫紧皱着眉闭上眼睛,他正轻微地耳鸣着。“你要对自己有用。听我说。”他紧紧捏住尤比瘦弱的肩膀——少年的身材正因长高愈发单薄细弱,叫他的手掌硌得生疼。“你不能叫别人抢夺你的成果,为别人的话与眼光苛求自己,做别人想叫你成为的样子。那你就成了人偶,傀儡,你懂我的话吗?要想独当一面,就得首先冒犯那些想操控你,苛责你的人。我不会入骑士团,你也别再去那些显贵聚会。”

“可又该怎麽区分这个?”尤比费了很大功夫才听懂这些话,他不服气地争辩,“为什麽姐姐给你加入圣殿骑士团的资格,就是想操控你,苛责你?为什麽叫我去聚会,认识些大人物,我就成了傀儡?要是你去了骑士团,做了圣殿骑士,就再没人觉得你地位低贱了!”

“因为她有所求,她想在你我身上交换些什麽!”亚科夫气得吼叫起来,“你真以为世界上有免费的礼物?”

“安比奇亚是我的姐姐!”尤比不甘示弱,“她也许真为我着想,就像你一样!”

亚科夫心中的天平沉重地动摇一下,可很快落回谷底。“你真以为我就无所求,就没想在你身上交换什麽?”他的刻印预料之中地开始绞痛,“要是你的母亲没把我变成该死的血奴,我早偷了马,在村子里逍遥自在。我不用和什麽城主与可汗勾心斗角,也不用长途跋涉丶翻山越岭跨江渡海,更不用照顾拉扯一个一无所知丶四体不勤的骄纵少爷!”

“…你明明不是那样想的!你总这样胡说!”

尤比的话清脆地落在卧室中,叫这无比宁静又空旷。亚科夫不知说什麽来回应他。他感到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到极致——他能听见阳台外的鸟鸣与流水,能听见远处的风声与海浪,也能听见主人沉重无比的呼吸声;他能看到空气中温暖的灰尘飘下,能看到墙壁上树叶摇动的影子,也能看到那双红眼睛中骤然放大的瞳孔。他们僵持在那,一动不动,仿佛地下水宫的美杜莎已顺着水道桥行至卧室,将两人连着床铺与衣料一同凝固成石雕。

有人正掀开门帘,从拱门进了房间,打破这安静气氛。“该死的阉人,滚出去!”亚科夫大吼道,“这没你插话的地!”

“安比奇亚叫你们随我去威尼斯租界。”一个温顺绵软的儒雅声音平淡地说。他的拉丁语腔调听起来也柔弱乏味,缺乏平仄的生气。

二人转头看去——一个瘦弱的希腊人正身着僵硬的紫色条纹长袍,眼神空洞地望向他们。

亚科夫气冲冲地将袜套套回腿上,在膝盖下打了绳结,又缠上布条绑腿——他不愿再穿锁子甲出门了。身上的布衣革鞋叫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寻常仆从或杂活奴隶。可他宁愿穿这些。

伊萨克在马厩取了一匹雪白的马。亚科夫认出,那是匹名贵的汗血宝马。传说这种马能在沙漠中耐着渴行军一天一夜,忠诚又温顺,是不可多得的良驹。而伊萨克□□的这一匹,身披精美绝伦的丝绸鞍揭,鞍座是用天鹅绒充了棉花又缝在皮革上,连笼头与镫都镀着黄金——可惜这希腊人显然骑术不精,只能歪歪扭扭地倚在鞍靠上。亚科夫不由得想,这样好的马,只给文弱的贵族在城中代步用,暴殄天物。

尤比不愿与亚科夫上一匹马。他坐在自己的黑马上问伊萨克。“我们有位威尼斯的朋友。”他说,“兴许我们能在租界遇见他?”

“是吗。”伊萨克惜字如金地说,“但愿如此。”

“我们去威尼斯租界做什麽?”尤比又问。

“做许多事。”伊萨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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