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于闭关进补,说完便匆匆走回偏殿,生怕被她打扰,殿门闭合之时设下了一道生人结界。
段九游盯着结界看了一会儿,转身向地牢走去。
牢房里湿气很重,她踩着自己的影子步下石阶,这次没提灯笼只是加快了脚步。
悍凌一旦将魔灵分给他人,自身五感就会变弱,之前提灯引路是为悍凌照明,不是她自己看不清。
这件事情悍凌没对她说过,是她自己观察出来的。
作为一个盟友,她其实体贴入微,时刻关注着他的变化,可惜悍凌只注意到她不成事的一面。
当然也情有可原,毕竟人的精力有限,过度放大一些问题就会忽略一些细节。
牢门在她身后闭合,这是她运用最自如的术法,开门关门,开窗关窗,她一直是不思进取的人,要是没有一身“铜皮铁骨”,一具不死之身,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步下最后一级石阶,穿过一截幽暗长廊,段九游推开了关押帝疆的那扇牢门。
帝疆依然是之前的坐姿,大袍松散,露出染血的里衣,半束的长发有些凌乱,落魄,也矜贵。
段九游蹲在帝疆面前打量他的脸。
他睡着了,也可能是昏了过去,神情却平静,甚至松弛,他似乎一直都有随遇而安的本事,不论是战败之后坠入十境,还是成为阶下囚。
她歪头细看他手腕与铁锁的连接处,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他的伤口,帝疆恰在此时睁眼,段九游察觉到他的视线,停下动作看向他。
两面三刀
老祖她一心求死
段九游眼睛生的圆,看人时总给人一种至真至纯的稚气感。
帝疆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牵起一个笑。
“担心锁的不够牢固,还是怕我会疼?”
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这种感觉真奇怪,明明他是阶下囚,怎么倒像来这里做客一般?
索性将他袖子撩得更开,更清楚地查看他手腕处的伤。
囚铐是圆形的,扣住手腕之后就会自动弹出一根钢针,这根针压制了他半成法力,也刺穿了他的腕骨。
她一边观察一边说:“当然是看牢不牢固,你不疼吗?换成是我一定疼死了。”
眼神里流露的状态却不像关心,更像是好奇,好奇他为什么不疼,为什么这么能忍。
帝疆轻轻活动手腕。
“钢针里有封骨散,你提前用了药,尽量降低了我的痛觉。”
还有他身上这些伤,他初时被她用混元天锁困住元神,确实有过短暂昏迷,醒来之后身上的伤已经“布置”好了。
划在身上的伤口并不深,她用了一些兽血,洇透了他的衣衫,悍凌五感变弱,根本嗅不出两者区别。
帝疆说:“你怕他对我下手,故意提前布置好一切,以免我多吃苦头。”
“我怎么会有这种好心?”段九游似觉不解,抓起地上长长的锁链把玩,“这东西是我从乾坤袋里翻出来的,之前没用过,就算真有封骨散,也大约是上一个用它的神仙觉得这法器太残忍,预先在钢针上涂了药。”
说完看看帝疆:“你也算命好,遇上了好神仙。”
“那真要多谢那位神仙。”帝疆笑了一下,视线扫过她手上琢痕,顿了顿道,“去过紫薇山了?”
段九游说是,轻挑眉梢,带一点小恶毒:“悍凌要吃赤灵草,我帮他取了一趟。这草能助他恢复全部魔灵,到时鳌宗弟子就能重新出战,天境神族也会彻底坠入深渊。”
话毕等待他的反应,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到愤怒、失望等情绪,可惜没有,他的反应很平淡,翻手幻出一瓶药膏递给她。
“山坞有毒,被它琢过的皮肉不易愈合,若是放任不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溃烂。这是百草驱毒膏,能解山坞之毒。”
他将药瓶递给段九游,段九游没接。
他这个反应不对。
若按悍凌所说,知道赤灵草的人少之又少,除了神归的诸神,根本没人知道它长在紫薇山。
帝疆知道紫薇山,并且一眼就能认出她手上琢痕是山坞所致,说明他了解紫薇山,知道山上有赤灵草,甚至知道这草能助悍凌复原魔灵,而他对此全无担忧,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你们在那株草上动过手脚?你们做了什么?!”
她反应太大,反而让帝疆产生了疑惑,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蹙眉道:“你也在那株草上动了手脚?”
两人同时沉默。
又同时出声。
“玄黄。”
段九游松了一口气,生怕两边用药相冲,反而失去了这次机会。
玄黄是魔头虔月用来进补自身的一种灵丹,三观老尊当年为灭魔,偷换了其中几味药材,导致药性相冲变成克制魔灵的毒药。
魔头不知此药有毒,不仅没有增进之效,还会在他动用魔灵之时蚕食他的元神,后双方大战,魔头虔月被诛,剩余灵丹被老尊移交到药王神君手中。”
这件事情追溯起来比悍凌与诸神的海底之战还要久远。
帝疆说:“我们原本不知道这段过往,是小黄爷挖空心思翻阅各种典籍才找到的线索。魔头虔月是第一个魔道邪尊,悍凌虽是后辈,修炼方式却比虔月更加极端,我们不确定玄黄能不能在悍凌身上起到作用,只能勉力一试。原本还在忧心,如何让悍凌吃下玄黄,就算他魔灵尚未恢复,只要时间充足,吸食月华之灵,阴唳之气依然能够进补自身,没想到他与你联手之后频繁耗用魔灵,今日更是自悔妖身,伤了根本。我们猜到他重伤之下一定会想办法进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