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
“就丶那些所有待你不好的人。比如……”欲言又止,他沉吟着,思考着如何措辞。
慕书安接过话头,“比如我母亲,我爷爷,慕家的其他人,以及街坊邻居,等丶之类?”
“唔。算是吧。”
齐晟小心翼翼地擡眸,眼神上瞟,仔细地关注着慕书安的神情变化。
见她神态自若,并无不好的情绪,才放下心来。
她眉目柔和地问他:“那我能不能先问,你知道多少?”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说书人讲了一些,先生说了一些,,先帝信中也有提及,侯爷……侯爷讲得很少。每次我问,他都先敲我脑门,还说——”
他学着凌寒归的模样,环胸往旁边一靠,就连语气语调也学的有模有样:“那是我媳妇儿,你打听那麽多作甚?她什麽都好,那里都好!你给我挺好了,要是听见谁说她半个字不是,上去就给我揍!揍他哭爹喊娘!揍他满地找牙!赔钱还是捞人无所谓,本侯爷罩着你!”
那模样,看得慕书安忍俊不禁。
眼眸含着止不住的笑意,“扶摇城的说书摊子都说道,这麽瞧来,也算是某种方式的声名远播了。”
“不对啊!”齐晟一拍脑门,“不是我问你吗?怎麽就变成我说了?”
慕书安难得略心虚地垂眸往下,“抱歉,我习惯了。”
她总是太容易让人放松,让人轻而易举地就跟着她走,说出她想听的话来。
不过面对小小的齐晟,她这一次稍微趣味地嘴硬了一把,“再者,我们只是闲聊,并未规定,非要谁问谁答不是?”
齐晟气鼓鼓地瞪着她,“姐姐说话不算数!”
慕书安失笑,“我又没说不答。”
但见小孩依旧鼓着腮帮子噘着嘴,
才敛起笑意来,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从前齐容也问过我一次。”
就在海棠花开的季节,他拉着她数了一遍的海棠树。
然後一袭切蓝色的他,立在海棠绯色下,问她:“岁宁,你恨他们吗?”
她知道,他也许更想问,她会不会恨他自己?
“那你说呢?”齐晟问。
“我说。我不恨任何人。”
慕书安擡脚继续前行,“时至今日,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恨任何人。”
“我其实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为何一定非要恨呢?难道只有恨,才让人有活下去的意义?”
“你看啊,我这一路走来,待我好的没几个,不喜我的,厌恶我的,憎恨我的,恐惧我的,满地都是。我若个个都要恨,你知道有种感觉吗?”慕书安微笑着转过头来,看向齐晟,“拔剑四顾心茫然。”
她说笑着,“我要砍人,都不知道从谁的脑袋开始。我放过我自己,无所谓他们笑也好,哭也罢。然後发现,好像从前忧虑于心辗转难免的事,也没什麽大不了了。”
“一直都是这样吗?”
齐晟不敢看着她问,仓皇地低下了头,生怕自己眼底的心疼刺痛了她。
“也不是吧。我又不是一下子就那麽大的。嗯……”
她伸出左手,大概比了一下高度,“”这麽小的时候吧,不明白为什麽大家都害怕我,所以茫然难过。後来呢,我知道为何怕我,却又不能萌白为何错的是我,但我人就自责自卑,觉得所有不好的事全都是因我而起。直到——直到我遇到大皇子,也就是你的父亲。”
提及齐宣,慕书安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即便寒霜的雪夜,也掩不住的柔暖笑意。
“具体为何我也忘记了,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我站在湖边,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往前走,跳下去,一切就可以结束了。然後大皇子就出现了,他拎着头脑发蒙的我远离了湖边。”
“人人都说我的错,只有他跟我说,错的不是我。”
“我记得,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可是他提着灯盏,如同白昼温暖。”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似乎那些冰冷刺骨的回忆,也因为齐宣的出现变得光亮温暖了起来。
“再後来,应该是齐容看到了我的画,然後选了小他十五岁的我做伴读。”
慕书安脸上的笑意也随风而去。
淡淡的,没有再有什麽其他情绪。
“再往後,大皇子出事,你出生,我和凌寒归送你到扶摇城後,遇上疫病,于是凌寒归与我有了同生共死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