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归环视了一圈屋内,有一瞬间恍惚,回到了慕家的湖心居。
“这里,算是另一个兵户吏三部名录。从前放在她住的湖心院,经由她手整理成册。”
那些每一册,每一页,每一个字都由她落笔写下。
“陛下。”凌寒归望着齐晟的背影,不知何时,那个才到他大腿的小孩,已经背脊□□。“此举乃臣与先帝从前迫不得已铤而走险。但与此中诸位无关,他们心向云照,一腔赤诚,还请陛下,在合适的时机,让他们得见天日,得配应有之位。”
闻言。
齐晟身形一顿,眨了眨眼,转身回望。
好像那一日,慕书安还站在他的跟前,同他说:“殿下,他们愿蛰伏暗夜,不代表,他们不配见天光。相反,他们,值得。”
然後又停顿了好一会儿,许是觉得世态多是炎凉,便又妥协退让,“倘若,将来殿下不愿意,或因诸多阻碍举步维艰,至少请你,莫加风雨。”
可是,她交代的事,他怎麽会不愿意。
何况——
如她所言,他们丶值得。
“侯爷放心,姐姐交代过了。朕会的。”
凌寒归一怔。
交代过了。
她也交代了。
许许多多的情绪在心头深深浅浅汨出,久久的,再开口,他也只能干干地应一声,“啊。”
只有南白榆,握着那一本册子,认真严肃地说:“这些人,是否都能用,如何用,怎麽用。还需仔细斟酌。”
“来来来!劳驾让一让。”小和尚吃力地抱着一大挪册子,就差蹲着马步,一摇一晃地往里头走。
好不容易把那一大挪往小几案一放,“哎哟,看着没多少,抱着还挺沉的。慕施主这心意,怪重的嘞!”
一听到慕书安,一旁的越丹立马阔步上前。
手刚伸出,就被小和尚张开手臂阻拦,“不行不行。慕施主说了,这是个李碧霞的。除了陛下不给看!”
闻言。越丹不再坚持,握空掌心,收回了手。
“咦。”小和尚歪着脑袋,盯着越丹看了又看,“你应该是哪些山茶花的主人吧。慕施主给你留的心意在旁的院子。一会儿我领施主前去。”
齐晟上前,翻开最上面那一册。
手指拈着书页轻轻颤抖。
好久之後,南白榆出声询问:“陛下?”
齐晟将书页落下,合上册子。
“是姐姐写的名录,没有平生事迹,只有名字。以颜染分别勾画批注好了。是否可用,如何用,用在何处……都丶写清楚了。”
都写清楚了。
这一次,南白榆也沉默了。
门窗开着,风穿过屋内,不知是谁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挂在架子上的那一展薄绸如心事滑落而下。
“这……”
凌寒归望着那架子上的画,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还是齐晟接着说:“这是姐姐画的。姐姐说,这是她的妄念。”
话落,越丹就嗤笑一声。
“那什麽妄念?”越丹瞥向南白榆,“那是她及笄後,自己喜欢的每一本书,和凌寒归替她走过的每一条路,以及鸿雁书笺收到的每一份礼物。”
“太傅是她的先生。”越丹转过身来,正面面对南白榆,直直地盯着他,问他:“可知这是为何吗?”
最终在越丹的凝视下,南白榆愧疚垂眸,哑声:“因为……”
南白榆知道。
可是南白榆也说不出口。
一张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张张合合。
越丹盯着南白榆低垂的头,冷笑着地替他说:“因为从她及笄之後,就再也没能离开过扶光城。那上面的每一笔,都是她的求而不得。”
话及此,像是有什麽东西突然猛地撞了一下她的心脏。
越丹恍然,喃喃苦笑,“是啊,这可不就是妄念嘛……”
凌寒归的手掌抚过画卷之上的线条,手指勾勒着每一处落笔,然後缓缓收屈手掌,将它握在手中。
猛然折身朝外中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