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没说话。
“是个旧手机。”老先生自己揭晓了答案,语气更怪异了,“破得不值钱,型号老掉牙了。听说他被打成那样都没松手,警察掰都掰不开……后来才发现,那手机里,就存了一段录音。是他昨晚进去前,自己录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录音里,他把周家怎么倒的,他自己在里面动了哪些手脚,甚至……甚至几年前怎么趁着江家败落,低价强夺你们家那家公司专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时间、地点、人物、金额……滴水不漏。简直……简直是把自己往死里送啊。”
“他对着录音说,要是他今晚出不去,这段录音就是最后证据,所有事,他贺凛一力承担,与贺氏集团无关,与……与任何人都无关。”
调色刀猝然停在半空。
钴蓝的颜料,顺着刀尖,缓缓滴落,在干净的实木地板上溅开一小片刺眼的蓝。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这哪是去谈判,这分明是去送死留证据的!他贺凛疯了不成?这种事,捂还来不及,他居然自己录下来?他图什么?”
江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地板上的蓝色污渍,在他眼前一点点晕开,放大。
他想起贺震那双疲惫又苍凉的眼睛,说:“他不是在赎罪,他是在找死。”
他想起那份送到画廊、他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贺氏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转让协议。
他想起拍卖会上,贺凛那失控的、近乎自毁式的竞价,只为了引他看一眼。
他想起暴雨夜里,那个人跪在泥泞中,哽咽着问:“你要怎么才肯信?”
原来……他不是说说而已。
他是真的,在用一种最笨、最惨烈、最不计后果的方式,把他能给的“交代”,捧出来。
哪怕这份“交代”,需要他赌上性命,赌上声誉,赌上他所拥有的一切。
哪怕……他捧出来,自己依旧不屑一顾。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站立不稳的刺痛。那痛楚来得如此凶猛,瞬间击穿了他所有冰封的防御,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刻意忽略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出。
恨意还在,那屈辱的三年,那家破人亡的痛苦,不是轻易能抹去的。
那恨意的底下,那冰层彻底碎裂之后露出的,是什么?
是更早之前,阳光很好的午后,那个尚且年轻、眼神还没有后来那么冷的贺凛,曾对他露出的、短暂却真实的笑意。
是游艇出事那天,冰冷的海水里,那个紧紧抓住他手腕,将他拼命往上托的少年,眼底求生的灼灼光亮。
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错了?
电话不知何时已经挂断。
画廊里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