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昨晚发来的修改稿。”贺凛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坐在他身边,手臂自然地搭在他身后的沙发背上,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姿势,“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江郁拿起草图,仔细翻阅。美术馆的设计比他上次看到的更加完善,许多细节都考虑到了他之前无意中提过的偏好。比如,某个展厅的采光方式,采用了他在某次聊天中提及的、某种古老教堂的天窗结构。
他抬起头,看向贺凛:“你连这个都记得?”
贺凛挑眉,语气平淡:“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江郁心湖。他看着贺凛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将他所有细枝末节都刻入骨血的认真。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胀的,发酸,发烫。
他低下头,指尖轻轻拂过草图上的线条,声音很轻:“……没有要改的了。很好。”
贺凛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和低垂的、显得异常柔顺的脖颈,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不是去拿草图,而是覆上了江郁放在膝头的手,将那只微凉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
“那就好。”他低声说,手指收紧,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露台上,看着阳光下如同蓝宝石般的日内瓦湖,和远处亘古沉默的雪山。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交握的双手,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在清新的空气里缓缓流淌。
时光在这里,仿佛被拉长、放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蜜色。
江郁想,或许所谓的岁月静好,便是如此。
有一个人,知你冷暖,懂你悲欢,将你妥帖安放,细心收藏,免你惊,免你苦,免你四下流离,免你无枝可依。
而他,愿意沉溺在这片由贺凛亲手打造的、温柔而坚固的港湾里,直至地老天荒。
他轻轻地将头,靠在了贺凛坚实的肩膀上。
贺凛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让他靠得更稳。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轻轻揽住了他的肩膀。
湖光山色为幕。
相依身影如画。
这一刻,无声胜有声。
奇异的满足感
日内瓦的深秋,空气清冽得像冰镇过的山泉。湖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对岸的雪峰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悬在天际的幻梦。
江郁是被唇上细微的触感弄醒的。不是吻,是贺凛用指尖,蘸了温热的清水,正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湿润他有些干裂的唇瓣。动作轻缓得像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品。
他睁开眼,对上贺凛近在咫尺的眸子。男人已经穿戴整齐,深灰色的高领羊绒衫衬得他下颌线愈发利落,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昨夜陪他熬到深夜的细微血丝。
“吵醒你了?”贺凛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指尖动作未停。
江郁摇了摇头。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空瘪的钝痛,让他微微蹙眉。
贺凛立刻察觉,放下水杯,温热干燥的掌心覆上他的胃部,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又疼了?”
“……有点。”江郁声音有些哑。最近为了“回响美术馆”最终的建筑方案和《余烬与回响》的亚洲巡展计划,他耗费了太多心神。
贺凛没说话,只是手下揉按的力道更精准了些。另一只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内部电话,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出十分钟,一碗熬得米粒几乎融化、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米粥被送了进来。贺凛试了试温度,才将勺子递到江郁嘴边。
“先吃点东西。”
江郁想自己来,贺凛却避开了他的手,眼神坚持。他只好就着贺凛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的温度刚好,软糯适口,带着安抚肠胃的暖意。
一碗粥见底,贺凛又递上几颗胃药和温水。看着他吞下,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今天所有行程取消。”贺凛用湿毛巾擦了擦手,语气是不容商量的决定,“你需要休息。”
江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贺凛沉静的目光注视下,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贺凛将他身后的枕头垫高,调暗了室内灯光,又拉过柔软的羽绒被仔细替他盖好。“睡吧,我在这儿处理文件。”
他果然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键盘敲击声轻而规律,像一首安神的白噪音。
江郁看着他,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这细碎日常里的暖意,一寸寸浸润,悄然生出茸茸的绿意。他闭上眼,胃部的疼痛在药物和温暖的双重作用下渐渐缓解,睡意重新袭来。
再次醒来时,已近中午。阳光透过薄雾,在室内投下朦胧的光柱。贺凛不在房间里,笔记本电脑还摊开在沙发上。
江郁起身,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套叠放整齐的居家服,材质柔软,是他惯常喜欢的浅灰色。旁边还有一张便签,贺凛凌厉的字迹跃然纸上:
【厨房有温着的汤。我很快回来。不准工作。】
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试图表现严肃表情的简笔画。
江郁拿着便签,看着那个笨拙的简笔画,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谁能想到,在外面翻云覆雨的贺凛,私底下会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他换上衣服,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湖光山色依旧,只是雾气散了些,雪山轮廓更加清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