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总在打到树杆的瞬间滑落,她捡起来,拍掉灰尘继续试,循环往复像卡住的齿轮。
顾泽洺数到第七次时,她突然蹲下来抱住膝盖。
蝉鸣声里,他听见类似小动物呜咽的声音穿过热浪飘来。
她太累了,连自杀都费劲。
顾泽洺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之间隔着扭曲的空气和半个垃圾场,像两个互不干涉的孤岛,彼此的轮廓都模糊不清。
她不知道他是谁,他也没听过她的名字。
默契的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後来,她隔三差五拿着一根绳子来後山上吊。
他坐着废弃的轮胎上,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冷漠平静的看着她。
天生缺乏同情心,也没什麽道德和人格。
直到某天。
她终于把自己挂了上去。
脚尖踢翻石头,身体悬空的一瞬,麻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她的身体悬在风里,像一片将落未落的枯叶,顾泽洺忽然想起母亲死时,也是这样轻飘飘的。
等回过神,他已经抱住她坠落的身体。
指尖触到她颈部的脉搏,还在跳动,微弱但固执。
他打了急救电话。
那天之後,她再也没有来过後山。
他知道她叫江初芋,是江家刚接回来的千金大小姐。但很多人都喜欢叫她土包子,嘲笑她的普通话口音。
他跟着她走过学校每一个角落,看见同学故意撞翻她的水杯,看见她被锁在厕所隔间,他们在她的课桌上刻满恶毒的字眼……他挥拳向那些人,又被揍回来,嘴角渗出血,人生头一回尝到疼的滋味,那麽真实。
他的指节渐渐覆满淤痕,拳头也越来越硬。
终于,她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没有人可以打扰她了。
不过短短数月,她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不再躲闪,成绩从倒数爬到年级第一,连续霸榜,成了学校的神话。
阳光明媚的夏日,空气里飘散着桔子花的香气。她站在国旗下发言,胳膊雪白,发梢镀着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声音清亮坚定,漂亮得全身带刺,又叫人挪不开眼。
人群汹涌,她被掌声和赞美包围。
顾泽洺站在阴影里仰望她,忽然意识到,她不再需要他了。
他盯着她被风掀起的裙角,想象它缠绕在自己手腕的触感。
台上台下,三米的距离,横亘着整个世界的目光。
顾泽洺攥紧口袋里的发圈。她随手丢弃的旧物,被他捡来戴了两年。
放学後,他鬼使神差地跟到了她家。
二楼窗户开着,她将奖状贴在床头,然後抱着膝盖坐了很久。
顾泽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过往的守护欲早已变质为更病态的渴求。
在暗无天日的青春年少里,他第一次那麽渴望得到一个人,只是看一眼,身体就会跟着疼。
他记住她的模样,转身离开,淡出她的世界,拿起了笔。
精神病患者的孩子也可以是个极致的天才。
很多人都错看了他。
他比秦既远更聪明,也更冷血。
那一年,他是京市的高考状元。
他喜欢一个人,他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她。所以,他要成为那个最好。
他排除万难,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让她看到了自己。
那个爱着江初芋的顾泽洺是无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