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
晨光像是浸了水的宣纸,朦朦胧胧地透过陌生的窗帘缝隙,在房间地板上晕开一片温柔的光斑。
苏昭质眼睫轻颤,意识从一片混沌的睡意中醒来。
身下的床垫带着与公寓里不同的承托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的丶属于另一个人的淡淡气息。
她微微一动,一种深彻肌理的酸软感便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尤其是腰腿间,带着一种陌生而清晰的酸痛。
记忆如潮水般缓慢回流,带着昨夜的温度和光影。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轮廓,线条简洁利落。
这里是温澈礼的卧室。
一种身处私人领地的不习惯,混合着事後的微妙情绪,让她有片刻的怔忡。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书页轻翻的细微声响。她循声望去。
温澈礼正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他已沐浴更衣,一身闲适的衣着难掩好品味,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安静而专注。他腿上摊开着一本剧本,手边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整个人看起来干净丶清爽,与这宁静的清晨浑然一体。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从剧本上擡起眼。目光相接的瞬间,他眼底自然而然地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放下剧本,起身走到床沿坐下。他伸出手,用指背非常轻地丶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珍视的小心。
“醒了?”他低声问,声音带着晨起的微沙,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苏昭质看着他清澈专注的眼眸,那里映着晨光和她的影子,昨夜那个充满侵略性的男人仿佛只是幻觉。她心底那点不自在,奇异地被这温柔的注视抚平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
“感觉怎麽样?”他继续问,目光仔细地描摹过她的眉眼,带着不言而喻的关切。
这句问候让苏昭质脸颊微热。她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目光,撑着手臂想坐起来,以此证明自己“很好”。然而,酸软的腰肢却毫不配合地让她动作一滞,泄露出了一丝无力。
温澈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心疼。他立刻伸手扶住她的後背,帮她借力坐起,又将枕头垫在她腰後。
“别逞强。”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时间还早,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苏昭质靠坐在床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床头柜上的时钟——
上午8点40分。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
那个精准的时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头刚刚升起的那点温存暖意。
晨会,已经开始十分钟。
多年的自律让她下意识就要掀被下床,尽管每动一下都伴随着不适。然而,一只手臂更坚定地环住了她的腰,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她按回枕间。
“我帮你请过假了。”温澈礼的语气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苏昭质心底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维持着最後的镇定,问:“用什麽理由?”
“身体不适,需休养一日。”他答得从容不迫,甚至顺手帮她掖了掖被角。
“一日?!”苏昭质感觉自己的冷静面具出现了一道裂痕。半日已是极限,一日……这几乎是在向全公司广播她“情况严重”!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节奏:“我今天的日程是,6点晨跑,7点早餐,8点……”
“嗯,”温澈礼轻轻打断她,指尖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话语却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林姨的早餐已经送过来了,在厨房温着。”
苏昭质一怔,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林姨……怎麽往这儿送了?”林姨通常会送到公司。
温澈礼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依旧平常:“你睡得很沉。早上林姨和助理的电话都是我接的。”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补充了最致命的一句:“小林打了三个,确认晨会丶十点的跨国视频会和下午的董事会。我都帮你回复了,统一口径:身体不适,休养一日。”
“另外,紧要文件已转入平板,你醒後随时可处理。”
苏昭质彻底石化在了床上。
她想象了一下场景:她的首席助理小林,在电话里听到温澈礼用他那把被粉丝誉为“能让耳朵怀孕”的嗓音,镇定自若地替她宣布“苏总身体不适,今日所有行程取消”……
她的职业生涯丶她的专业形象丶她辛苦经营多年的绝对自控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内心已是地动山摇,海啸滔天,但她面上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後,非常缓慢地丶重新躺了回去,拉高被子,默默盖住了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神放空,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的一世英名”的茫然与绝望。
温澈礼看着她这副与平日判若两人的丶难得一见的懵懂与自闭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却体贴地没有点破。他只是俯身,在她露出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低声说:
“累了就再睡会儿,一切有我。”
苏昭质在被子下闭上了眼。
完了。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