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玲珑知道,鱼上鈎了。沈文渊必定将此事透露给了老荣王,而老荣王,对这枚可能存在的“赤螭玦”産生了极大的兴趣。
次日,楚玲珑应邀前往沈府。沈文渊热情接待,宾主落座奉茶後,他并未急于拿出什麽古画,而是屏退了左右。
“楚姑娘,”沈文渊神色郑重,“前日所言‘赤螭玦’之事,沈某思之再三,寝食难安。不瞒姑娘,沈某已将此事禀明了荣王千岁。”
楚玲珑面露“讶异”:“先生何至于此?晚辈只是随口一问……”
“姑娘绝非随口一问。”沈文渊摇头,“千岁听闻此事,极为重视。想必姑娘也知,千岁雅好古玉,尤精前朝器物。对此等传闻中之物,更是心向往之。不知姑娘……手中是否真有此物?若能献于千岁鉴赏,千岁必不吝厚赐。”
楚玲珑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轻叹一声:“不瞒先生,此物……确在晚辈手中。”
沈文渊眼中爆出惊喜的光芒。
“但是,”楚玲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凝,“此物得来不易,且如先生所言,因果深重。晚辈不敢以此物求取富贵,只愿它能在明辨是非丶德高望重之人手中,得其归宿,或许……能化解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她的话说得含蓄,但“化解纷争”四字,落在沈文渊耳中,结合那“赤螭玦”牵扯的前朝宫闱背景,他立刻联想到了如今皇室与江湖之间那桩最大的“纷争”——长公主私奔案!他心中剧震,看向楚玲珑的目光充满了惊骇与探究。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她献玉是假,借玉插手皇室恩怨是真?
“姑娘……你的意思是……”沈文渊声音干涩。
“晚辈别无他意。”楚玲珑神色平静,“只是觉得,有些陈年旧事,或许需要一件旧物来勾起回忆,厘清脉络。荣王千岁乃宗室长者,德高望重,又精研古玉。此物由千岁品鉴,再合适不过。至于其他……非晚辈所能置喙。”
她将一个更烫手的山芋,轻轻推给了老荣王。既点明了意图,又未曾明言,留下了转圜馀地。
沈文渊额头沁出细汗,他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局面。但事已至此,他已无法退缩。荣王对“赤螭玦”志在必得,而这少女显然也意图通过荣王做些什麽。
“此事……沈某需再禀千岁。”沈文渊艰难地说道。
“有劳先生。”楚玲珑起身,“晚辈静候佳音。不过,时机稍纵即逝,望先生与千岁早做决断。”她留下这麽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再次告辞离开。
当夜,荣王行馆书房内,老荣王赵懋手持沈文渊呈上的丶楚玲珑临摹的那张“赤螭玦”图样,久久不语。烛光映照着他布满皱纹却依旧锐利的眼睛。
“赤螭玦……竟然真的现世了。”他喃喃道,声音沙哑,“还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手中……”
沈文渊垂手站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她提到了‘化解纷争’?”荣王擡起眼,目光如电。
“是……虽然语焉不详,但学生猜测,恐与……长公主殿下之事有关。”沈文渊低声道。
荣王冷哼一声,将图样拍在桌上:“好大的胆子!竟想借前朝旧物,来干预当今圣上的家事国事!”
书房内一片死寂。
良久,荣王脸上的怒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追忆。他想起那个小时候会缠着他要糖吃丶会脆生生喊他“叔祖”的小丫头阿凝。那孩子,如今也不知流落何方,吃了多少苦楚。
这“赤螭玦”牵扯的前朝秘案,他当年亦有所耳闻,深知其中龌龊。皇帝赵珩对此事讳莫如深,若这玉玦真品现世,并且与阿凝之事被巧妙地关联起来,确实会让事情变得极其复杂。皇室颜面丶前朝旧案丶当今圣意丶江湖恩怨……将纠缠成一团更难解的乱麻。
那女子,是看准了这一点。她不是来献宝的,是来投石的,要问这潭死水的路在何方。
“她想要什麽?”荣王沉声问。
“她未曾明言,只说愿将玉玦献于千岁鉴赏,望得其归宿。”沈文渊如实回禀。
荣王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告诉她,明日晚间,本王在行馆‘澄心堂’设宴,请她携物前来一叙。本王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敢下这样一盘棋!”
“是!”沈文渊躬身应下,退了出去。
书房内,荣王独自对着跳跃的烛火,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枚尚未得见的“赤螭玦”,仿佛已经带着冰冷的触感和历史的尘埃,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知道,明晚的宴会,绝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古董鉴赏。那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关乎一个女子的命运,也关乎皇室与江湖之间,那持续了太久丶流了太多血的恩怨,能否找到一个体面的终局。
而那个名叫楚玲珑的神秘女子,就是这场博弈中,最不确定,也最关键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