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御花园那场风波之后,萧彻与沈清弦之间的关系,确实进入了一种颇为奇特的“闹别扭-和好-更甜蜜”的循环。
那日心意初明,两人之间紧绷的弦似乎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亲密与……幼稚。
譬如眼下,长春宫寝殿内,银丝炭烧得暖融,驱散了秋末的寒意。沈清弦正坐在梳妆台前,由锦书伺候着拆卸钗环,准备安置。萧彻则半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朦胧的铜镜,看着镜中映出的那张慵懒娇颜。
“今日太后赏的那碟栗子糕,爱妃似乎用了不少?”萧彻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沈清弦正闭着眼享受锦书轻柔地按摩头皮,闻言懒懒地“嗯”了一声:“太后宫里的栗子糕香甜软糯,臣妾确实多用了两块。”她并未察觉有何不对。
萧彻翻过一页书,纸张出轻微的声响。“朕记得,孙院判前日才叮嘱,你病体初愈,脾胃尚弱,甜腻之物当少食。”
沈清弦睁开眼,从镜子里看向他,见他依旧盯着书卷,侧脸线条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她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灵,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她转过身,挥挥手让锦书先退下,然后走到软榻边,挨着他坐下,歪着头看他:“陛下这是……责怪臣妾贪嘴了?”
萧彻这才放下书卷,抬眸看她,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朕是担心你的身子。”
“臣妾知晓了,下次定会注意。”沈清弦从善如流,伸手想去拿小几上温着的蜜水。
手刚伸到一半,却被萧彻一把握住。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
“既然知晓,那爱妃说说,今日错在何处?”他看着她,语气依旧平淡,但那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等着她“认错”的执拗。
沈清弦怔住了。就为多吃两块栗子糕?她看着萧彻那副认真追究的模样,心底那点被管束的不自在,忽然就被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取代。这男人……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他对她的“所有权”和关心吗?
她忍住笑意,故意板起脸,学着他平日训斥臣子的口吻,一本正经道:“臣妾知错,不该不听太医嘱咐,贪食甜腻,有负圣心,请陛下责罚。”
她这副模样,看在萧彻眼里,非但没有丝毫认错的诚恳,反而带着一种狡黠的、故意撩拨他的意味。他眸色深了深,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身前带了带:“既然知错,那便说说,该如何罚?”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可闻。沈清弦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一丝淡淡的墨香。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底那抹隐晦的、期待着她回应的小心思,心头一软,那点故意作对的心思也散了。她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戳了戳他坚实的胸膛,语气带着娇嗔:“那……罚臣妾明日陪陛下用早膳,监督陛下也将那碗苦得掉渣的参汤喝完,可好?”
萧彻素来不喜参汤的苦涩,每次都是能避则避。闻言,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看着怀中人儿亮晶晶的、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眸,那点不情愿竟也奇异地消散了。他哼了一声,算是默认,手臂却收紧,将她更密实地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顶,低声道:“油嘴滑舌。”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责怪,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满足。
沈清弦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样的“别扭”与“和好”,在这深宫之中,竟成了他们之间独特的情趣。他试图用他的方式掌控她、关心她,而她,则在顺从与小小的“反抗”中,寻找着属于他们两人的平衡与亲密。
宫中众人,从最初见到帝妃争执时的战战兢兢,到如今,已渐渐习以为常。
高德胜便是其中感受最深的一个。这日,他端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轻手轻脚地走入养心殿东暖阁。只见陛下正伏案批阅奏折,朱笔挥洒,神色专注。而贵妃娘娘则坐在窗下的小几旁,面前摊着一本闲书,手边还放着针线篓子,似乎在绣着什么,姿态闲适。
这画面看似和谐,但高德胜何等眼力,一眼便瞧出陛下虽然盯着奏折,那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窗边那道窈窕的身影。而贵妃娘娘,看似在看书,那书页却半晌未曾翻动一下,指尖捏着绣花针,也久久未落。
高德胜心中暗笑,面上却丝毫不显,恭敬地将茶盏放在萧彻手边:“陛下,茶来了。”
“嗯。”萧彻头也未抬。
高德胜又转向沈清弦,笑道:“娘娘,这是尚宫局新送来的云雾茶,香气清幽,最是安神,您也尝尝?”
沈清弦抬起眼,笑了笑:“有劳高公公。”声音温婉,眼神却飞快地瞥了龙案后的萧彻一眼。
高德善退到一旁,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两位主子,怕是又因着什么小事“别扭”上了。或许是陛下嫌娘娘昨日去慈宁宫请安时辰久了些?或许是娘娘怪陛下昨晚批折子到深夜,未曾早些安歇?总之,无外乎是些鸡毛蒜皮,却偏生能让这两位闹上小半日脾气,最后又不知因何契机,迅和好,感情反倒更胜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