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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雨天滑滑梯上（第1页）

第八十四章雨天滑滑梯（上）

齁冷的天，母鸡缩在棚里打盹，老爷子坐在院子里等人，藤椅边摆着银鹭八宝粥做的烟灰缸，他食指轻轻磕一下瓶口，烟灰簌簌而落，指尖那点不同寻常的泥点子掉进瓶底，很轻地一声响，暗地里的勾当在火星中盈盈灭灭。

“回来了啊？”老爷子举着手电筒转身，谢添年擡手挡住眼，指缝挡不住逆光的人影，老爷子拄着拐慢慢靠近，身上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土腥味。

一天不见，老爷子脸色蜡黄，嘴角冻得皲裂，军大衣上沾满泥点子，仿佛刚从田里农作回来。

谢添年皱眉，齁冷的天种什麽菜？他问道：“爷，怎麽还不睡？”

老爷子重重地咳嗽，“给你留个门。”

“我带钥匙了。”谢添年皱眉，他前天当着老爷子面走的，两把铜锁加一把自行车锁在兜里哐当响，嫌吵，他卸下房间那把锁塞包里，老爷子坐院里喝粥，怎可能看不见，又怎会用这种理由敷衍他？

“你瞧我这都老糊涂了……”夜里风大，老爷子止不住地咳嗽，後面的话听不清，谢添年没再问，大脑陡然响起“怕啥来啥”的警报，他环视一圈，亲爹来过？

不对，他要真回来院里不可能这麽干净，没砸一两个板凳算他手臂骨折。

谢添年借着手电光亮观察院外的泥土路，太久没放晴，泥泞的路面只有自行车碾过的车辙，没人来过，爷爷甚至没有出过门，他眼神沉了沉，视线落在布满倒刺的木棍上，上前搀住爷爷的手。

“爷，你这腿怎麽回事？”

老爷子挣开他的手，掌心蹭过木棍上的泥点子，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後。“昨晚雨大，蹬三轮的时候摔了一跤，不碍事。”

“去医院了吗？”谢添年不放心地弯腰，天黑看不清，只能闻到浓浓的土腥味，仿佛有一万只蚯蚓从脚边爬过。

他接过手电筒，蹲地上系鞋带，馀光瞄向木棍，半人高的树枝曲折蜿蜒，粗粝的尖刺看起来像放大几倍的仙人掌，还是脱发的仙人掌，尖刺分散开，中间散布着枯黄的苔藓。

如果没记错这是皂荚树枝，村东头靠近高速收费站那有这棵树，一般人不会过去，昨晚爷爷去那见过什麽人？谢添年皱了下鼻子，还有，他身上的土腥味好重，一般皂荚树没多少味道，他这是在哪摔的？

谢添年撑着膝盖擡头问：“爷，你是不是往腿上抹了什麽药膏？”

老爷子瞳孔微颤，关掉手电筒，“没有。”

谢添年等不到下文，扶他回屋，屋里倒没什麽土腥味，他微微颔首道：“你早点休息，我回屋洗洗睡了。”

“欸……”老爷子欲言又止，黑灯瞎火的谢添年没看清，他重返小院，母鸡跟被毒哑了似的，掀开鸡棚也不愿多开一道尊口。

不正常，这个家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平静，宛如恐怖片开头，长镜头拉远又推进，贞子蓦地从犄角旮旯蹿出来。谢添年攥紧大门钥匙，车厢内的酸涩心动被风吹散，无端的恐惧占据心脏每一个角落。

他对着掌心哈气，铜锁钥匙的铁锈味盖不住爷爷身上的土腥味，他不放心地回头，风卷起落叶，身後空无一人。

往回走，钥匙对准锁眼，转一下门开了，记得临走前上了两道锁……谢添年後退半步，打开手机照明，锁眼没问题，爷爷大概用备用锁进过屋，他以往只偷偷打开过亲爹那间屋，怎会忽然进他的房间？

谢添年不敢问，他没法像普通人家小孩那样有话直说，成长的这些年，他和爷爷之间总隔着一道鸿沟，一道随着妈妈去世，亲爹离开，越拉越长的鸿沟。

谢添年推开门，在他没有察觉的角落，房梁上亮起暗红色光点，摄像头缓缓移动，对准他的後脑勺。

关门时门缝杵进来一根木棍，目光上移，老爷子摆了下手，“小宋之前留在家里的那些照片哪去了？”

谢添年一怔，照片？怎麽突然提照片？爷爷怎麽知道宋星照临走前送了自己一本相册？

他试探道：“怎麽了？”

“你刘叔想看看城里的艺术家给咱县城拍的照。”老爷子抖着不太灵活的左手点了支烟。谢添年眯起眼，不信，不点破，一句话支开他：“照片我丢学校了，明晚放学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