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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一碗米线下（第1页）

第九十六章一碗米线（下）

宋星照站在电线杆下给虎皮卷做造型，捏圆揉扁，最後掰成两半分给谢添年。

“尝尝面包肠。”

“手脏。”

“我喂你。”宋星照凑过去一点，他偏过头，“不用。”

“不行，快吃。”宋星照强行投喂，咸香麻花味的虎皮卷，不，虎皮棍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享受”。

谢添年嘴巴动了两下，瞬间瞪大眼睛。宋星照弯了弯唇角，擦掉手上的沙拉酱，和他蹲在一块，“你这还需要多久？”

谢添年一手转着脚蹬子，一手给自行车上链条，刚有个黄毛小子打火机打不上火，一脚踹翻整间棚里的车，吨位重点儿的电瓶车哔哔地响铃，买排骨回来的大妈狂奔二里地揪回这小子，黄毛也是个犟种，瞪个死鱼眼，死活不道歉。

宋星照听大妈骂人骂困了，张嘴喝了一口风，脑袋嗡嗡地疼，他扶着脑门看向他们那边，风里夹杂着无休止的呵斥，听到最後不知道大妈是在抱怨老豆腐太脆弱，还是夸黄毛腿脚功夫了得。

宋星照眉毛往上扬了扬，挺好玩的，看久了能让他暂时忘记下周有一场硬仗要打。

孙浏叔叔答应他提前来n市，但他和亲爹差不多有四五年没见面，不可能一对上眼就翻脸。宋星照打算借孙叔叔的名望和资历架空亲爹在公司的权势，推动其馀股东站位，不管以後公司的掌舵人是谁，都好过亲爹。

亲父子间明争暗斗，互相盼望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乍一听挺可悲的，宋星照扯了下嘴角，盯着地上的大大泡泡糖发呆，糖纸边缘聚拢一群蚂蚁，他往谢添年身边靠了靠，继续想事儿。

他和孙浏交情不深，平时只在妈妈的墓碑前碰面，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翻脸方式只有打感情牌。

宋星照下巴搭在膝盖上，掰着蜂蜜面包块，这麽一来挺对不起孙叔叔的老婆，可他一次没参与过公司内部会议，从姥爷和妈妈那里继承的股份如同一个定时炸弹，他再不自保，快被亲爹拖回阁楼整死了。

宋星照疲惫地闭上眼，上帝能送他一个两全的办法吗？上帝能允许他自私一回吗？

上帝不说话，隔壁农家菜馆掀开一道门帘子，老板走到财神爷神像前上了三炷香，宋星照眼皮一跳，瞬间被供桌上的零食吸引，谁家祭拜财神爷会供啤酒丶可乐丶烧鸡丶羊肉串？

这麽一打岔，他跳出自责内疚的泥潭，宋星照拆开手机後盖，拔出电话卡攥在手心里。下周去公司前得带孙叔叔去妈妈生前最爱的餐厅吃顿饭，跟他提一下六年前的事。

妈妈确诊躯体化焦虑症的第一年，姥姥和姥爷在海外忙生意，亲爹买通主治医生，频繁地给她试药，半年不到妈妈的精神越来越差，免疫力也受到了影响，三天两头感冒发烧。

一年後，姥爷回国发现端倪，给她换了家医院，请了四五个护工照顾她，谁知亲爹又买通了这群人，频繁地带赵女士去病房刺激她。

如果不是精神长期受刺激，妈妈不会早早地患癌，亲爹更不可能顺利上位。宋星照当时还在上小学，公司高层大换血，没人告诉他事态动向，他只能根据那年的所见所闻推理出当年的事。

亲爹受不了妈妈三天两头跑去公司示威，又不敢当面跟她撕破脸，使诈将她禁锢在精神病院。时间一长，妈妈身体元气大伤，亲爹一想机会来了，开始夺权。那年也不知道他背後用了什麽手段，姥爷元气大伤，退居幕後，他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位置。

时间一晃六年过去，姥爷在遗嘱里留了一手，宋星照清楚地知道亲爹不会坐以待毙，他在学校呆着，不知道外面打成什麽样，但他早不是小学生了，不可能让姥姥一个人面对，眼下能做的事不多，找孙浏出席股东大会算一个，揭发赵若珍偷情勉强算给亲爹心里添堵，实际上没多大用。

唉，这麽多年他还是一个废物。

不过咸鱼能翻身，废物也可以摊煎饼。宋星照望着头顶的月亮，莫名想到梅干菜锅盔，他双手合十，上帝保佑，下周千万别掉链子。馀光瞥向身侧，谢添年一直在捣鼓自行车链，脚踏正着转三圈，倒着转三圈，链子迟迟没能恢复原样。

这车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能修好，路口也没见到一辆出租车，西北风卷着烂菜叶子刮过来，宋星照吸了吸鼻子，指尖还残留一点沙拉酱味，他之前擤完鼻涕能闻到赵若珍身上的香水味，这会儿怀疑鼻子又堵了，翻了下包，卷纸只剩纸筒，他碰了下谢添年的肩，“我去对面超市买包纸。”

谢添年刚想叫住他，宋星照嗖地一下钻进店，进门傻眼了，货架上的卫龙变成卫蛇辣条，中间印个穿黑丝的厨娘，他最近没空在意插画有没有色差，排版有没有居中对齐，走到收银台前扫视一圈，没找到纸，反而看到绿箭口香糖旁边卖着一堆成人玩具，要不是发现“成人”两个字，宋星照真想去买那个长得像鼻通的玩意，试试它到底有多通畅，多刺激。

从柜台後走出个满身酒气的大叔，他叼着烟问：“你想要啥？”

宋星照後退半步，道：“叔，你家有纸吗？”

大叔抓起玩具架边上的挠痒耙，挠着後背道：“废话，我这麽大一个超市不卖纸卖你啊？”

“人口买卖是违法的。”宋星照咕哝一句，大叔没听清，放下挠痒耙，继续看他的三流杂志。

宋星照绕着超市转了半圈，挑了个碰瓷心相印包装的三无抽纸，付款走出店。路灯在头顶闪了一下，他擡头看看天，月亮还和锅盔一样圆。

他跑回谢添年身边，碰了下他的肩，“你看头顶有什麽？”

谢添年重新戴上眼镜，从南到北找了一圈才看到月亮，猜不准男朋友想要什麽答案，他送了个教科书里的回答：“玉盘。”

宋星照啧了一声，“没让你背诗。”

“不然……像你？”谢添年偏头看他一眼，宋星照指着自己下巴，“想我？你现在看到的是鬼吗？”

谢添年眉毛往上挑了挑，他男朋友这什麽听力？什麽脑回路？凑近一点道：“我说，月亮像你。”

“我脸没这麽大。”宋星照把脸埋进臂弯，突然就没话说了。

谢添年没听清他最後那一句，低头默默拧着螺丝，脚边的糖纸被风吹跑，隔壁大妈也吵累了，骑着小电驴回家，黄毛继续在街上溜达，人群中他的头发还是那麽显眼。

不写作业的夜晚，时间过得又快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