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下一秒,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监控。
那像是手的主人感知到某种危机,慌张失措下急忙想抓住什麽,画面在这时断帧,“砰——”的一声巨响,一具男人身体轰然坠地。
监控瞬间切换跟踪,画面接上了一楼的监控,这里的角度不再有遮挡,正正好好,面对着坠楼人的正脸。
方头五官遭受到了猛烈坠击,耳朵丶鼻孔丶嘴角均源源不断流出了血,十几秒後,“叮当”一声,一个小巧的白色钥匙紧接着坠地。
圆形的血泊渐渐蔓延开来,以方头为中心,逐渐蔓过了那把白色钥匙,最後一点颜色也被鲜红吞噬,周遭安静,监控又重归无声。
监控的最後一幕,停留在二楼牢房的一道身影。
在最角落的那间牢房前,有一个正对走廊的监控,它清晰而明显,而此时站在它面前的人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面朝监控———彭庭献主动选择站在了画面之中。
他将自己整个暴露在监控下,头颅慢慢低下去,右手捂肩,向监控鞠了一躬。
深度比平常更加倾斜,不难看出,这是属于上流圈层最能表示极度尊敬的礼仪。
通常出现在上下级之间。
整段回放到此为止,办公室落针可闻,屏幕中,倒映出蓝仪云一双冷漠的眼。
她仍将视线定格在最後鞠躬的这一幕,从监控回放开始,眼睛便再未眨动,脸上也收起了平日的玩笑。
盯着显示屏看了足足十分钟,她才做出了一个轻搓手指的动作。
她撤回了搁在手背的下巴,将脸擡起,猩红的指尖不自觉摩挲起来,似乎陷入一种沉思,怀着这样意味不明的眼神,她终于擡起头,看向了彭庭献。
彭庭献仍温顺地站在门口,同样,他刚刚也安静地回顾了监控里所有声音,此刻他接住了蓝仪云的视线,沉默无声中,与她交汇。
破天荒的,他这次没有主动开口。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连室温都在无言中悄然下降三分,蓝仪云的目光笃定异常,看上去没有一丝丝要谈判的意思,这样的反馈,并不在彭庭献意料之中。
他是这时候上前一步的,来到刚刚沈娉婷鞠躬的正中央,他单膝弯折,左腿先落地,然後右腿也紧接着折叠跪了下去。
“蓝小姐。”
恭恭敬敬一声,率先打破办公室快要凝固的对峙。
“您要惩罚我吗?”
他目光真挚地朝她看过去,蓝仪云却不为所动,一记侧眼扫向沈娉婷,後者捕捉到暗令,细眉一蹙,低呵道:“你先不要说话。”
“为什麽?”
彭庭献不松口,紧紧盯着蓝仪云:“蓝小姐,我做错什麽了吗?”
这态度与他平日截然不同,在这样的气氛下,连沈娉婷都嗅到一丝激进的冲动,她眉毛拧得更深,加重语气:“彭先生,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我没有激动,沈警官,”彭庭献保持着语速平稳,但仿佛故意在逼压什麽一样,再三重复这句:“我做错什麽了吗?”
“咚——”,他话落同时,一个烟灰缸精准砸了过来。
蓝仪云保持着半起身扔东西的姿势,从抓起烟灰缸到狠狠砸过去的一连串反应都十分突然,动作迅猛无情,但重新坐回椅子里时,又恢复了慢悠悠的模样。
她後脑勺倚靠到了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欣赏彭庭献额头的血缓缓溢出。
而彭庭献虽跪在地上,脊梁却挺得笔直,这烟灰缸来得毫无征兆,他被砸得上半身一晃,但没倒,暗地咬了下後槽牙,硬生生扛过眩晕。
他不仅被砸中时没出声,在这之後,无论旁边沈娉婷怎麽示意,他都没有再作出下一步行动。
额角一行血蜿蜒而下,顺着侧脸线条,一路曲折到下巴,啪嗒,掉到裤子上。
他一直保持着低头姿势,有些懊恼地盯着裤子,这是他来到七监被分发的新囚服,比平常穿的料子好一些,就这麽弄得脏兮兮,心灵上的洁癖和额头实打实的疼痛一样难受。
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来一点,跪在那里一声不吭,蓝仪云感到後颈酸痛,在椅子里靠着缓了一会儿,半晌,拿起桌上一叠资料,伸着懒腰从椅子起身。
她绕到了办公桌前,长腿交叠,靠在桌上翻看起了资料,纸页一边簌簌作响,一边夹杂着她冷淡的陈述。
“泊林武器公司董事长彭庭献,非法研发丶制售武器,用于C丶H星球之间军事战争,未经星际安全局允许,煽动战争,破坏公约。”
“被告彭庭献,剥去一切职务,财産清查,移送至帕森监狱,判处无期徒刑。”
指甲点了点资料页,蓝仪云头也不擡,眯着眼读出接下来一行字:“孟涧……代为接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