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那麽一个怕死的人,竟也有一天,可以随心而念,可以奋不顾身丶勇往直前去做自己明知要拿命来抵的事情。
她最不爱做违背初心的事情,如今撒手抛开尘寰多事,又终于恢复自由身,终于可以不负初心。
今夜的望丘好像带了点微风,吹久了,人就变的有些惬意。
林望月感受着今夜的微风,那些旧时光景在她眼里还恍如昨日走马灯,眨眼到如今,醒悟後才惊觉已然过了数馀年。
她想,好像和他最开始相遇的那次,求他将自己带走,再到他重伤,靠在她身旁,像是要安慰那时小小的她,也会不会像现在一样。
她只恨如今,只能仅凭这残存的一点馀温,才能去触碰同样被困牢笼的两个灵魂;恨这一生路有尽,命也终有定数;恨这俗世多弄人,江湖之大,却没有独属于自己的归依。
可她又能因为那麽一个简单的理由,那麽一个简单的人,就能爱上这些;可爱恨交织的滋味属实不够好受。
林望月只觉浑身都似燃烧般疼痛,眼前忽明忽暗,方才沈晏萧的一剑下手的并不轻,且是冲着一剑毙命去的,可她本就抱着必死之心来此,将这秘密给予沈晏萧後,便算了了最後一桩事情。
沈晏萧这才发现她的脖颈处缓慢爬上来一缕缕青黑色的痕迹,望丘人最擅香料与毒蛊等制法,他若是猜的没错,这应当是一种属于望丘的毒,于是连忙握起她的手,果然,手腕边也逐渐开始蔓延起来。
这毒是主人在她体内早已种下的,想要死後不变成主人手下的傀儡,唯有自己去引诱它啃食,这样死後,不论任何东西,任何线索,都再获取不到了,她是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些事情在她这里了断的。
她这条命,其实早就该了结的;只是种种幸运才令她存活至今。
这样去了结前尘旧事,又怎麽不算是一种方式呢。
“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沈晏萧这时才幡然醒悟过来,林望月既然听命于望丘最有声望的那个人手下,那她此举。。。。。。此举也。。。。。。
可沈晏萧却那麽不敢相信,还欲要同她恩断义绝之後想就此陌路,就此各自好过,却因为猜忌和怀疑而生生错过了这些,怎麽能叫他不难过。
林望月没再答话,只向他招了招手,想让沈晏萧凑近一点。
沈晏萧照做了,他又向她靠近了一些,可林望月好像还是不太满意,皱着眉头,那只伸出的手再次轻轻招了招,沈晏萧这次贴的很近,很近,几乎近在咫尺。
而後他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凑到他耳边道:“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就一次。。。。。。像当年。。。。。。你答应我那样。。。。。。那样相信我。”
与此同时,林望月也卸下了当年他送自己的平安扣,趁着沈晏萧不注意,又塞回了他手中;这件物什陪着她在外辗转数馀年,从最开始那次的大难不死,一直守了她很多年的平安运,如今,该归给还它的主人了。
林望月骗了旁人一辈子,说过的承诺,许下的内容全部都是假的,却唯独没有骗过一个人,虽然对他说过的话不多,可句句皆是真心的,高兴的丶害怕的丶恳求的,字句皆肺腑。
可这些沈晏萧早该明白的,她不论骗谁,那个人都永远不可能是自己。
她虽然将自己最後一件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可还有这麽一件揣着私心的事情,不过眼下看来,怕是再没机会了。
沈晏萧重重点了点头,有些哽咽应道:“。。。。。。好。”
林望月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听见了面前人肯定的答复,除了那件事,应该没什麽别的遗憾了。
她轻轻阖上双眼之前,自己默默许了最後一个愿望;但没有人知道这个愿望是什麽。
沈晏萧静静看着躺在他怀里的人,当年自己拼命救回来的女孩,如今又被自己亲手用那把长剑了结;他再也不能找到当年那双灵动的眼眸的主人了。
他攥紧手中那腕间绳,中间的平安扣早已碎了一角,扎的掌心迟迟才传来细微痛楚;这唯一留下的物什,到头来竟只剩这平安扣。
明明一开始是同路人,最後却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散场,到如今他才迟迟读懂,这归期里那股骗不了心的心绪,是别离的另一种呓语。
他俯下身,闭上眼时,眼眸间传来冰凉的触感,蜻蜓点水般吻了她额间,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落了泪。
可二人都不知道的是,彼此之间都曾为对方委曲求全过,苦苦追寻过,都将对方互相当作各自在那些暗无天日里,唯一的希冀。
唯独只剩下这段衍生出来的情感,它又那麽巧合的,偏偏和真相一起迟了那麽一步,擦肩而过,不曾回看的,都共同消逝在这天地里。
爱恨两三分,要如何回寰,才能唤得到故人相隔万里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