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涧把视线放在程阎的囚服上。
第五监区315。
———是彭庭献的监舍。
程阎同时也上上下下打量他,他上半身趴着,活动非常困难,似是感到无聊一样笑呵呵说了句:“你就是孟涧啊。”
孟涧没有表情,“嗯”了声。
“本人是要比报纸上帅点,怪不得都说你是彭庭献未婚夫呢。”程阎咂巴着嘴,感叹:“有钱人的气质果然不一样啊。”
他尾音故意向上挑,让人听不明白,孟涧却反应得很平静,见招拆招道:“庭献是要比我好看一些。”
程阎不知被哪个字戳中笑点,哂笑了下,又说:“但彭庭献没你想得开。”
“我第一次见到有钱人主动放弃辩护的,唉,不过这样大大方方的也好,赎罪嘛,对吧,之前彭庭献刚入狱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松弛,不哭不闹的,我真以为他一辈子就打算留在这里了。”
“———你知道我是干什麽的吧?”他又神秘兮兮地一笑,说:“我之前劝了好几次彭庭献,让他越狱,他一次没听,谁能想到都是装的,原来背地早留了後手呢。”
孟涧捏了捏空荡荡的无名指。
他保持缄默沉思了一会儿,并不很认同程阎的看法,其实以他对彭庭献的了解,就算入狱前没留後手,他也不会听从程阎越狱。
“越狱”这个词……听着和彭庭献就不太沾边。
像他这样傲慢的人,如果真要走,也一定会选择光明正大地从帕森正门走。
程阎又自顾自吐槽了两句,孟涧一直没出声,跟进来的那位狱警面露不耐,厉声:“跟我出去。”
程阎却仿佛打开了话闸子:“哎,孟涧,你最近有彭庭献的消息没有啊?他被关去了八监,你没……”
狱警大跨步走过来,抽出腰间的枪,顶上孟涧後脑勺:“走!跟我去外面等着。”
孟涧缓缓举高了手,配合他转身往外走,但馀光扫过程阎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程阎趴在病床上,这个姿势让他难以入睡,又叹了几口气。
五分钟後,司林拿着药归来。
傍晚时,监狱的雪开始融化,霍云偃裹着厚厚军大衣,甩了甩冻得发麻的脑袋,在八监等候裴周驭。
裴周驭出来时依然穿得很薄,眼下泛出淡淡乌青,明显昨晚没睡好,但声音沉稳如常:“地图。”
“哦,哦,对。”
霍云偃被冻得慢半拍,被他提醒才想起来去掏怀,把上次约定的帕森外部地形图交出来。
他飞速而谨慎地塞给了他,裴周驭不疾不徐折起来,看上去并不为此感到紧张。
———他总是很淡定,可靠感无时无刻都宛如一座山。
只在某人面前除外。
迎着冰雪消融的落日眯起眼,裴周驭缄默片刻,说:“得赶快了。”
“我知道,沈荣琛安排的两个研究员明天入职,他们会跟你对接,少将,你得先应付一阵里面,八监的卡车不需要经过安检,只要哪天上了车,後面一切都好办。”
想起上次假死越狱的失败,霍云偃不免感到紧张:“我们不能回沈家,这份地图已经很完整,如果最後不得不跳车,少将———多关心你自己。”
言外之意,生死时刻最好放弃彭庭献。
裴周驭不再出声。
他眉头蹙了一下,虽转瞬即逝,但还是被霍云偃留意到,一边斟酌着,他一边措辞说:
“程阎撺掇彭庭献越狱的次数可不少,一直没打动他,我觉得彭庭献也压根不会领我们这份情。”
毕竟“越狱”一旦成功,便意味着接下来的人生再也无法磊落,整日颠沛流离,在逃亡路上难以安眠。
最重要的,是死後无法立碑。
想到这一点,霍云偃不免有些动容,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裴周驭能堂堂正正地回归H星球将军冢。
裴周驭敛了一瞬眼眸。
他只低低地说。
“彭庭献不能永远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