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与不是,自有陛下评判。”谢天驰转了圈轮椅,面向皇帝,“嫁衣在东宫应当还未来得及销毁,陛下可以派人去一探究竟。”
皇帝刚从巨大的冲击力中回过神,面色灰白可怖:“……不必。”
他声音嘶哑得可怕:“来人!将谢告禅压入大牢,谢念即刻剥夺皇室身份,降为庶民,立即赐死!”
话音刚落,谢告禅猛一转头,瞳孔骤缩:“不可!”
皇帝闻言面色铁青,声音震耳欲聋:“你还敢争辩!”
他倏地一扫,桌面上所有物件都被狠狠甩到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殿中人俱是一颤,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谢告禅目光狠戾,丝毫无惧:“一个因爱慕皇叔不得,反生扭曲之心的废物,竟也敢在此放肆!”
皇帝气极反笑:“放肆!到底是谁在这大殿里放肆!?”
皇帝又猛地看向谢念,指向谢念的手都在哆嗦:“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才会闹到这个地步!你个丧门星,祸害,畜生!”
还没等谢念反应过来,熟悉宽阔背影便已经挡在他身前,隔绝了所有的窥伺,猜忌与恶意。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谢告禅锋利冷寒至极的眉眼,听见熟悉声音一字一句响起:“陛下当真不知,是谁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吗!?”
皇帝胸膛止不住的剧烈起伏,指着谢告禅半晌,只从喉口发出了“嗬嗬”的怪声。
一旁的老太监见势不对,立即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皇帝:“都愣着干什么!去请太医啊!”
殿内瞬间乱成了一团,喊太医的,找皇后的,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谢念盯着谢告禅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那太子殿下和五殿下怎么办!?”混乱中,不知有谁问了这么一句。
老太监手中拂尘抖了下,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纠结:“……都送进大理寺,压后待审!”
——
即便宫内极力隐瞒,流言还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般席卷了整个京城。
茶楼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所有人的话头都围绕着一件事展开。
“你们说,那皇室□□之事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有个在皇宫里当值的堂弟,亲眼看见太子和五皇子被送出了皇宫!”
“我弟弟也在大理寺当侍卫,只看见一个人蒙着头被押进了大理寺,认不出来是谁。”
“啧啧……这皇宫里头真是秽乱不堪,这还是被人发现的了,没被发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就光说这太子吧,之前镇守边疆多年,我还真以为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储君,谁知却和自己的弟弟滚到了一张床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畜生不如!”
“那五皇子也不是个好东西!一开始国师就说他出身不祥,居然还放任他活到现在,这下好了,把大岚的气运都搅和没了!”
“一对奸夫□□,要我说,就该将他们干脆游街示众,每人都啐他们一口去去晦气!”
“……”
此起彼伏的咒骂声盘旋而上,经过每个人或厌恶或猎奇窃笑的脸,带至了更远的,尚未被流言经过的地方。
大理寺内。
谢念被关在了最深处的牢房当中。
牢房阴暗无光,水滴落下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墙角处传来老鼠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谢念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缩在窄仄木板床上,一动不动。
他瘦得只剩下一把病骨,多日前的牢饭还摆在木栅栏外,发出浓烈的酸腐气息,有一半洒落在地砖上,招来了不少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
他身上还穿着那日的衣裳,被押送到大理寺时被刮破不少,破破烂烂挂在身上,阴风一吹,便会顺着钻进去,冷得刺骨。
谢念却懒得动弹。
他双目失神,落点虚无,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被关入大理寺是十天前的事情,或真或假的流言一并发酵,甚嚣尘上,逐渐滑向了一场不受控制的狂欢当中。
这十天里,有不少狱卒会经过他的牢房,有的只是匆匆扫一眼,像是怕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似的避之不及;有的目光探究,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什么异于常人的东西来:毕竟做出了这档子惊骇世俗的事情,总会有不同寻常之处;还有的眼神下流又恶心,嘴角还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林总总,荒诞诡谲,不可言喻。
谢念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思绪混沌,仿佛身处云端之间,又或许沉入了灼热地狱当中,连分毫挣扎的力气都无。
他疲倦地阖上眼,眼睫在苍白脸庞上投出淡淡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木栅栏处忽然传来了开锁的清晰声响,和第一天被押进来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谢念眼睫颤了颤,半晌才睁开眼睛。
走廊处火把的光被来人挡得严严实实,他皱眉注视许久,总算看清来人是谁。
看清是谁的一瞬间后,谢念眉头蹙得更紧,眼神冷淡而厌恶:“你还没死?”
苏文清笑了下,不以为意:“托殿下的福,苏某还活着。”
谢念连和他废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再次闭上眼睛,声音沙哑:“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谢念显得疲倦异常,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无,因多日未进水连嘴唇都变得惨白起皮,纤细脖颈一路向下,露出的锁骨几乎是紧紧贴着皮肉的,瘦得让人胆战心惊。
苏文清垂眼看着谢念,眼中情绪不明。
“殿下不想见我也是人之常情,”苏文清收起了一贯虚假的温和笑意,神色甚至有些肃穆,“我不知谢天驰是那样的人,更不知他会谋划着做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