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告禅没抬头,仔细将信件和杏花一道收起,语气平淡:“嗯。”
“明日还有场硬仗要打,我们兵力不足,若是京城的支援还赶不到,只能另寻他法。”
翁子实叹了口气:“唉……对面兵强马壮,想要打赢实属不易。”
前几日规模较小的冲突里都让敌军吃到了甜头,而他们这边却只能节节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到城门口了,却无计可施,只能干等着防守。
军粮已经消耗殆尽,或许明日就是最后一场。
是好是坏,是生是死,都会在明日尘埃落定。
想到这里,翁子实抬头道:“殿下,需要提前让那些战士们写遗书吗?”
大岚有个传统,无论打仗前胜望是大是小,都会提前让战士们写好遗书,若是遭遇不测,便会收集起来寄给他们的家里人。
然而这一传统在谢告禅接手后被打破。他所管辖下的军队没有一个会主动在战前写遗书,皇帝对此很不满,认为谢告禅是破坏了祖宗的规矩,谢告禅只说写遗书会挫败士气,无论皇帝怎么旁敲侧击,都不曾改变过主意。
果真,话音刚落,谢告禅冷淡的眼神就随之投到了翁子实身上:“遗书?”
他站起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俯视着翁子实,眼中情绪不明:“你觉得明日会输?”
明明语气没什么起伏,翁子实背后却凭空窜起一阵寒意,连忙低下头:“属下失言,还请殿下责罚。”
军营内陷入寒冷的寂静。营外虫鸣鸟叫声隐隐约约,衬得营帐内愈发死寂,仿佛空气都被抽干了似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翁子实脖子上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压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谢告禅沉默的时间越长,他心中便更加忐忑。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中的长靴才动了下,逐渐走出了他的视线。
“滚过来。”谢告禅的声音依旧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翁子实硬着头皮走过去,没走几步,抬起头,发现谢告禅已经站在沙盘前。
谢告禅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连州附近的地势。
“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
翁子实一头雾水,却还是听从谢告禅的命令,伸手指了指两处狭窄山谷所夹的地方:“回殿下,我们目前所处在此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但……对面兵强马壮,兵力更是我们足足两倍,就算再难攻下,他们也不会放弃连州这块地方。”
连州相当于大岚命脉,攻下了连州,便和攻下大岚无异。
谢告禅伸出手:“那这儿呢?”
翁子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连河?”
“对,”谢告禅语气淡淡,“再向后退,就是连河。连河之后,便是连州城。”
翁子实显得忧心忡忡:“是啊,万一没能守住这块峡谷,再要后退,就要退到城门口了。”
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谢告禅指关节叩了叩沙盘两侧突起的山谷:“不。如果明日支援未到,峡谷前侧便不能排兵布阵。”
翁子实一愣,没明白其中的关联性。
“支援若到,还有正面一战的机会,支援不到,让再多的士兵和对面硬碰硬也是徒劳无功。”
谢告禅手指向后一滑:“诱敌深入,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埋下陷阱。”
翁子实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后又很快陷入了困惑当中:“但他们人数众多……怕是陷阱也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反而会激怒他们。”
“目的就是要激怒他们。”谢告禅语气平淡。
“可是——”
“明日再议,”谢告禅打断他,忽而转移了话题,“让你带的琉璃花呢?”
翁子实连忙拿出来:“带了。”
琉璃花珍贵易碎,在昏黄烛火下映射出数种璀璨而绚丽的光彩,将原本透明纯粹的花身染上种种颜色,透出一股动人心魄的美丽来。
琉璃花不易得,整个边疆仅此一朵。
谢告禅扫了眼,没多说什么,转而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信递给翁子实:“嗯,把这个连同信一起送往京城。”
翁子实接过信:“是!”
——
信到的时候谢念没在宫中。
他带着尚非玄谢望一众人等出了宫,马车上挤得满满当当,坐在旁边的尚非玄神色警惕,手一直搭在腰间的佩剑上,时不时还要掀开帘子看看外面有没有可疑之人。
林安平有些好奇:“尚大人,你还会武功啊?”
尚非玄被他问得一愣,片刻后才回答道:“虽说比不上尚坚白,但当半个侍卫还是可以的。”
林安平眼神艳羡:“尚大人真厉害啊,不仅读书读得好,连使剑都会……”
尚非玄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害,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这不也没中举么。”
“还是林太医少年出英才,小小年纪就能进太医院,还能成为五殿下的御用太医……”
“诶呦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