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叶青阳脑中的混乱和自卑。
是啊,欠谁的不是欠?
可欠沐姐姐的,和欠春妮家的,感觉完全不同。
沐姐姐没有轻视,没有逼迫,只是给了她一个挺直腰杆的机会。
她看着沐颜汐那双沉静的眼眸,里面没有怜悯,只有信任和一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淡然。
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心底升起,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的湿意,紧紧攥住那个荷包,转身,朝着脸上还带着讥诮的春妮走了过去。
周围的嘈杂仿佛在这一刻远去。
叶青阳挺直了之前总是微微佝偻的背脊,将荷包里的银子取出足够的数目,递到春妮面前,声音清晰,甚至带着一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冷硬:
“春妮,这里是五百二十文,欠你家的钱,连本带利,一次还清。请你把欠条还给我。”
春妮和她身边的女孩都惊呆了,看着那铜钱,又看看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叶青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沐颜汐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阳光透过集市上空杂乱的棚檐,落在叶青阳虽然依旧穿着旧衣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上。
沐颜汐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欣慰。
这才像样。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离了喧闹的集市,将那些或好奇、或惊诧、或难堪的目光隔绝在外。
车厢内一片寂静,与车外的熙攘恍如两个世界。
叶青阳紧紧攥着那个已经空了的、属于沐颜汐的荷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方才在集市上强撑起来的镇定和硬气,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剧烈心跳过后的虚脱,和一股汹涌难言的情绪。
沐颜汐坐在她对面,目光平静地落在窗外飞倒退的田埂上,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开口,打破了沉默:
“剩下的债,回去一并清了吧。”
叶青阳猛地抬头,眼眶还是红的。
沐颜汐的视线依旧看着窗外,声音没什么起伏:“只还一家,旁人知道了,难免眼红,后续麻烦不断。既然要还,就都还干净。以后,只欠我一个人的就好。”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一块巨石,轰然砸进叶青阳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只欠她一个人的就好……
不是春妮家那种带着施舍和催促的债,不是村里人背后指指点点的“叶家那丫头又借钱了”的议论,也不是爹娘眼中那沉甸甸的、让她无法喘息的依赖和愧疚。
沐姐姐的债,是明明白白的,是给了她选择和尊严的。
她可以靠自己的双手,一锄头一锄头地从山里挣出来,堂堂正正地还给她。
叶青阳自认是坚韧的。
爹病榻前熬过的一个个长夜,挖野菜磨破的手掌,被人嘲笑“男人婆”、“招娣”时默默咽下的委屈,再难再苦,她都把眼泪憋了回去,因为她知道,哭了没用,这个家需要她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