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沐颜汐……
沈亦舟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母亲,穿透了沈府高耸的院墙,落向了某个不知名的方向。
那里有暖融融的炭火,有令人惊艳的美食,有一个沉静又坚韧的灵魂。
她的选择,从来不在他沈亦舟的掌控之中。
也不在任何人手中。
他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姿态,对着林月竹,微微颔。
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却疏离得像隔了千山万水。
“夜深了,母亲早些安歇。”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说完,他不再看林月竹瞬间变得更加深沉冰冷的眼神,径直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自己的卧房。
那挺直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透着一股孤狼般的倔强和决绝。
林月竹依旧端坐在圈椅上,看着儿子消失在卧房门后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参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幽光。
听涛苑外,新年的爆竹声渐渐稀疏,零星的炸响点缀着沉沉的夜幕。
更深露重,寒意刺骨。
院内那几盏孤零零的灯笼,在寒风中执着地亮着,投下的光影却显得格外清冷而漫长。
腊月的夜风,像裹了冰碴的刀子,穿透破败小院那糊了又破、破了又糊的窗纸缝隙,出呜呜咽咽的呜咽,搅动着屋里本就稀薄的暖意。
阿福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炭盆,里面烧的是最劣质的黑炭,烟大,火头却虚浮无力,只能勉强驱散炕沿边巴掌大的一圈寒意。
昏黄摇曳的油灯下,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炭火的呛人烟味、霉尘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寒窑的冰冷绝望。
谢澜之坐在那条缺了腿、用半块青砖勉强垫着的长凳上,背脊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像一杆插在冻土里的标枪。
他那只受伤的左手,胡乱缠裹的布条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渍浸透,凝固硬,像一块丑陋的伤疤贴在皮肤上。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微微垂着头,目光空洞地盯着泥地上跳跃的、微弱的灯影。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西暖阁里那快活的笑声,沐颜汐温软的语调,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雀跃……那么暖,那么亮。
可眼前,只有这破败冰冷的四壁,劣质炭火出的呛人烟气,还有小儿子谢文奕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抽噎。
“呜呜……哥……冷……娘……要娘……”谢文奕蜷缩在冰冷的土炕角落里,身上裹着薄薄的旧棉被,小脸埋在同样单薄的枕头里,肩膀一耸一耸,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那抽噎声断断续续,充满了被遗弃的恐惧和无助。
谢文允抱着膝盖,紧挨着弟弟坐在炕沿。
他身上也只穿着薄袄,冻得嘴唇青,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但他没有哭,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里,此刻一片沉寂的死水,映着昏黄的灯火,却没有任何光亮。
他紧紧抱着怀里那个小小的包袱,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目光空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斑驳的、如同鬼影般的霉斑。
阿福缩在堂屋的角落,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