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陛下……果然发怒了。
驻守殿外的金武卫旋身而动,手按剑柄快步登上御阶,眼看着就要破门而入。
“想是方才进去的宫女不懂事,触怒龙颜。”秦福广对金武卫道:“咱家领各位进殿,烦请各位暂收兵刃,以免冲撞了陛下。”
……
无极宫寝殿,夜明珠的冷光照亮地面上一片狼藉,造价不菲的德化白瓷碎成数瓣,解酒汤和梗米粥混杂着流泻一地。
年轻的帝王长身而立,一袭织金暗纹的玄色长袍勾勒出挺拔孤峭的身形。
即便隔着数丈远,秦福广仍能看见他长眉紧蹙,眼角泛红,薄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真龙之怒在眼底无声酝酿。
在他面前,青衣宫女跌坐在地,裙摆如流水般散开,螓首微垂,墨发散乱,苍白的面颊若隐若现。她一手撑着地面,似在慌乱间不慎摁在碎裂的瓷片边缘,洇开一片嫣红的血渍。
地上的宫女慌乱擡头,正对上盛怒的龙颜。
刹那间偌大的宫殿一片死寂。
秦福广领着一群金武卫站在门边,只见圣上与那女子四目相对的一瞬,满脸阴鸷怒气竟倏然散去,眼底一阵犹如做梦般的恍然之色,片刻後甚至屈尊跪地,伸手捧起那女子的脸,唇瓣微颤,口中念念有词。
身後的金武卫闻声冲了过去,脸色难看的建章宫总管吴敬财紧随其後。
有那麽一瞬间,圣上略一擡手似想阻止,扫过来的目光却在一瞬间凝固,神情陡然警觉。
“你来自建章宫?”圣上伸手扳起那宫女的下颔,微眯着眼问她:
“你是崔太後的人。”
男人眼眶发红,语气冷漠却笃定,并非质问,而是冷冰冰的陈述,五指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地上的宫女被迫仰头,对上他黑沉如墨的双眼,目光空茫,像是被吓懵了。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受得了天子之怒?秦福广心生怜惜,酝酿好了一番说辞,正想开口把人带走,却听头顶响起圣上低沉不耐的说话声:
“滚出去。”
“朕说的是你们。”圣上头也不回,每一个字音都冷如冰锥:“滚出去。”
……
潮水般涌进寝宫的人又如退潮般迅速散去,走在最後的御前总管战战兢兢阂上宫门。
寝殿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宋曦犹如被九天惊雷劈中,脑中空白一片,僵坐在地动弹不得,掌心被碎瓷割开的伤口要烧起来似的,火辣辣地疼。
“你何时成了崔太後的人?”眼前被人称作“陛下”的男人朝她倾身靠近,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笼罩着她:“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是崔太後的人?”
好奇怪……宋曦懵然仰望男人的脸,脑中乱成一团。
这个人无论是声音还是面容都煜昭一模一样,可为什麽却让她如此陌生?
煜昭他……从未对她有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说!”扣着下巴的五指骤然收紧,下颚掠过沉闷的钝痛,男人的嗓音更沉,上位者仿佛与生俱来的强大威压迫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脑中一片混沌,她根本无法思考,混乱间崔太後的声音如闪电掠过:
“……宋氏一族以谋逆获罪,你原先的名字不可再用,往後你的名字叫做月歌。”
浑身陡然一颤,她仓惶躲开男人火烫的视线,颤声道:“……奴婢建章宫宫女陆氏,贱名月歌。”
大殿上一时间安静如死,对方墨沉的双眼紧盯着她,喉结上下一滚,仿佛把这个名字放在唇齿间嚼碎了又狠狠咽下。
“你是陆月歌?那凤凰山中的宋曦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