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单薄的肩膀在破棉袄下无助地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她扶着门框的手青筋毕露,好半天才缓过气来,脸色更白了,声音也更加虚弱飘忽:
“后山…好东西?”她脸上露出巨大的茫然和一丝被冤枉的悲愤,“我…我病得下不了炕…建国…咳咳…建国昨天烧了一整天,连口水都是我喂的…他…他什么时候去过后山?王翠花!你…你血口喷人!是不是又想害我们孤儿寡母?!”
她悲愤地指向王翠花,身体摇摇欲坠:“你…你三番两次找我们麻烦!上次还想把建国卖了换粮!这次又诬陷我们藏东西!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看看这个黑心烂肺的毒妇!她是要把我们娘俩往死里逼啊!”
这情真意切的控诉和那副随时会晕倒的虚弱模样,让几个被煽动来的婆娘脸上露出了迟疑。是啊…苏招娣这病歪歪的样子,陆建国昨天好像确实没见出门…难道真是王翠花胡说八道?
赵金宝一看势头不对,急了,跳着脚喊:“我没胡说!我昨天下午明明看见陆建国往后山跑了!怀里鼓鼓的!肯定藏了东西!”
苏禾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瞬间钉在赵金宝那张因为急切而涨红的胖脸上。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赵金宝,你确定?”
“你昨天下午,亲眼看见建国去了后山?”
“在哪个坡?哪条沟?”
“他怀里鼓鼓的,鼓的是什么?山鸡?野兔?还是…你做梦梦见的金疙瘩?”
一连串的追问,精准、快、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完全不像一个“病秧子”能出的!赵金宝被问得张口结舌,胖脸憋得通红,眼神慌乱地躲闪:“我…我…就在…就在村后头…反正…反正我看见了!”
“村后头?”苏禾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虚弱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昨天下午,老支书带着民兵在后山坳那边清雪开路,准备开春引水,全村人都知道。你赵金宝,昨天下午不是被你爹锁在家里抄语录吗?你怎么跑到‘村后头’看见建国的?嗯?”
赵金宝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爹昨天因为他偷懒没去拾柴,确实把他锁在家里抄了一下午语录!这事好多人都知道!他…他撒谎被当面戳穿了!
“我…我…”赵金宝支支吾吾,冷汗都下来了,在王翠花和几个婆娘骤然变得鄙夷和怀疑的目光下,再也站不住脚,哇的一声哭出来,掉头就跑:“娘!她欺负我!哇——!”
王翠花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看着赵金宝跑远的背影,再看看苏禾那虽然虚弱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以及周围婆娘们怀疑的目光,她像只斗败的母鸡,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她恨恨地剜了苏禾一眼,色厉内荏地啐了一口:“哼!小寡妇!牙尖嘴利!老娘懒得跟你计较!”说完,也臊眉耷眼地挤出人群,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风波,以闹剧收场。看热闹的婆娘们见没便宜可占,也讪讪地散了。
苏禾扶着门框,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缓缓退回棚内,关上了那扇破旧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和喧嚣,棚内重新陷入昏暗和安静。
陆建国靠在干草堆上,狼崽子的眼睛亮得惊人,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禾。看着她脸上那副悲愤虚弱的表情瞬间消失,重新恢复成深潭般的平静。看着她走到火塘边,拿起剩下的窝窝头,继续用柴刀削着。
刚才那一幕,像烙印般烫在他心里。娘…她只用了几句话,就让王翠花和赵金宝像跳梁小丑一样落荒而逃!她没有像对付野猪那样动手,也没有像对付陆大柱那样设局,只是…只是说话。可那几句话,比刀子还锋利!
他看着苏禾削窝窝头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一种强烈的冲动在胸口翻涌。他张了张嘴,喉咙因为高烧而干涩紧,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地喊了出来:
“娘…”
柴刀刮过硬物的“嚓嚓”声,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陆建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狼崽子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背影,里面充满了紧张和一种莫名的期待。他第一次,主动地、清晰地喊出了这个称呼。不是因为命令,而是自内心。
苏禾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深潭般的眼底映着跳跃的火光,没有任何波澜。只有那削着窝窝头的动作,似乎比刚才…更加稳定,更加流畅。过了几秒,那低哑干涩的声音才平静地响起,仿佛刚才那声呼唤从未存在过:
“躺好。”
“省力气。”
陆建国用力地点了点头,依言重新躺下,裹紧了棉袄。虽然被“训斥”了,但他狼崽子的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无比的弧度。他闭上眼睛,听着那单调却令人安心的“嚓嚓”声,感受着身体里缓缓恢复的力气和那碗糊糊带来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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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外,寒风依旧呼啸。
棚内,火塘温暖,只有柴刀刮过硬物的声响,持续不断,如同某种无声的承诺。
小柒的光球在苏禾意识里无声地旋转着,散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幼崽主动称谓确认!情感联结深化!能量+!当前总能量:!生理指标(体温:c)趋于稳定…核心任务‘存活o天’剩余时间:天…宿主…小柒好像有点理解‘安全感’的具象表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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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如同退潮般缓缓撤去,留下被冲刷得疲惫不堪的滩涂。虽然骨头缝里还残留着酸痛,脑袋也还有些昏沉,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灼热和虚弱感已经消失了大半。陆建国裹着旧棉袄,靠在干草堆上,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苏禾递给他的、温热浑浊的草根水。
狼崽子的目光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只盯着食物或警惕外界,而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苏禾的身影。看着她用柴刀将最后一点坚硬的窝窝头削成细碎的粉末,小心地收集起来;看着她走到棚子角落,拿起那把磨得寒光闪闪的柴刀和几根笔直坚韧的硬木棍。
苏禾拿起一根木棍,用柴刀削去表面的枝桠和树皮,动作流畅而稳定。她的手指修长有力,握着柴刀的手腕稳如磐石,每一次削砍都精准地落在木棍的纹理薄弱处,出清脆的“嚓嚓”声。木屑如同雪花般簌簌落下。
很快,一根光滑笔直的木棍在她手中成型。接着,她拿起第二根,开始削尖一端。锋利的柴刀在木棍顶端灵巧地旋切,木屑翻飞,一个锐利的三棱矛尖渐渐显露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陆建国看得目不转睛。他认得这东西,这是矛!和那天晚上她放在棚子里、后来用来杀死野猪的矛很像!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娘要做新的矛?为什么?
苏禾没有理会他好奇的目光。她将削好的矛尖放在一边,又拿起第三根更短更细的木棍,开始用柴刀极其精细地削刻起来。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缓慢、更加专注,刀尖在木棍上刻画出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弯曲复杂的凹槽和凸起。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雕刻一件稀世珍宝。
刻完凹槽,她又从角落里翻找出几根柔韧的树皮纤维(之前收集的),搓成细细的绳索。然后,她拿起那根刻着凹槽的短木棍和另一根相对粗直的木棍,开始用绳索将它们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方式捆绑、连接在一起。
陆建国越看越困惑。这不像矛…倒像是一个…奇怪的架子?
就在他看得入神时,苏禾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个由几根木棍和绳索组成的、结构精巧却透着原始气息的装置出现在她手中。那装置的核心,就是那根刻着复杂凹槽的短木棍,上面巧妙地卡着一块边缘被打磨得极其锋利的燧石片。绳索连接着触机关。